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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別什麼都往自個兒的身上攬,你才多大?再說得遠點,憑你一己之力,你又能做些什麼?」

  紀非握住他的長指,拉開他的手掌將它攤開,輕撫著他冰涼的掌心,他皺著眉,感覺她的指尖像蓬溫溫又微弱的火焰,在他的掌心上緩緩曳過,他忍不住張開五指,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螓首,「你不記得前些年大年夜裡你在鎮上瞧見的那些笑臉嗎?」

  「記得。」

  「讓那些百姓年年都這麼笑著,是我最大的心願。」那曾據留在她心上的小小幸福,在她這兩年間努力鞭策著自個兒時,一直都是她的動力。

  皇甫遲的手緊了緊,「這事不能由別人來做嗎?」

  「我倒希望這世上人人也都能似我這麼想……」她扯動嘴角,笑得有些艱難。

  「那你就別--」生性自私自利的修囉,想也不想地就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紀非卻打斷他,恢復澄淨的陣子裡,盛滿了堅毅不可動搖的意志,「我活著,不求能得到什麼,我只想讓那片刻永恆的停留在百姓的身上。」

  「永恆究竟是什麼?」這二字,子問說過,其他修羅也說過,可他就從沒明白過這--字。

  她伸出另一手按向他的心房。

  「它就在這。」

  當她小小的掌心觸著胸口時,皇甫遲像是察覺了危險本能地想要躲開,可它帶來的東西來得太快,一轉眼間就在裡頭落了地、生了根,與他飲春嬤嬤所釀的酒時感覺很像,陣陣燒灼灼感,來得猛烈可又舒坦醉人,一個不注意,就在他心底烙上痕跡。

  紀良之死,確實是打擊了紀非好一陣子。

  但生活仍舊被日子推著走,悲傷也好憤怒也罷,日日痛過日日繼續過,因此紀非並沒有沉湎在這種傷懷的情緒裡太久,在夜半無人時分將眼淚抹淨後,她便積極接手由太子交託而來的諸多政務,並老是在忙得分不開身時叫皇甫遲去替她出遠門。

  站在宅邸大門處,遠遠恭送著皇甫遲再次乘雲而去,蘭總管一手虔誠地撫著胸口,再次深深覺得皇甫遲真是救苦救難的神仙大人。

  一塊兒住久了,這些年下來,宅子裡的每個人都對皇甫遲的存在感到習慣了,無論是他古怪的問題,還是他那雙帶著疑問的無辜眼眸,都在昭示了,神仙大人,他是真的對這座人間不熟,因此就算他隔三差五地自嘴裡冒出幾句令人匪夷所思的問句,哪怕再突兀,他們都漸視為理所當然。

  只是小姐最近又在教壞孩子了……呃,是神仙大人。

  前些日子,她在書櫃裡翻出一本關於金石方面的礦書,於是她就推著神仙大人日日外出,替她去高山峻嶺間查探礦脈,她甚至還在宅裡幫皇甫遲修建了座煉丹房,好方便皇甫遲行事。

  身為宅邸的總管,他問了小姐幾回,可她也沒把探脈的詳細內情告訴他多少,反倒是皇甫遲較他乾脆,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出門去替她這名凡人辦事了,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縱容。

  算了,不管小姐究竟想做什麼,眼下只要能讓小姐開心就好,因此甭管小姐又是如何大不敬地使喚神仙大人,他全都睜隻眼閉只眼就是。

  只是沒過幾天,當神仙大人再次踩著祥雲歸家時,迎接他的,是紀非極度不悅的臉龐。

  「這傷怎麼來的?」平時騰雲駕霧都不會亂根頭髮的仁兄,怎麼這回三天不回家他就帶了個戰利品?

  「打架。」皇甫遲摸摸頰上的小傷,說得很輕描淡寫。

  「都幾千歲了你還打架?當你是三歲的毛孩子嗎?」她沒好氣地接過蘭總管過來的濕巾替他擦臉,「同誰打的?」她才不相信他會找凡人做這種無聊事。

  「幾隻龍子。」

  「又是龍?你怎麼老找龍類的碴?」

  「它們擋了路。」

  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在紀非給他的地圖上所標記的那幾座山山腳下,居然住了只被天帝通緝的龍子狴犴,率著一批小龍孫大刺刺地佔山為王,死死霸著幾座山不肯識相的滾開讓他一探礦脈,加上他又素來對神界之獸特別沒耐性,所以就不多廢話直接收拾了它們。

  擦淨了他的臉順道也檢查過他的手腳一回後,紀非拿過傷藥小心翼翼往他的臉上抹。

  「往後受了傷了不要再置之不理,要學會愛惜自己。」她就不懂他為何那麼傻,明明就無所不能卻從不幫自個兒治治,好像他傷了病了都不會疼不會痛似的。

  聆聽著她叨叨絮絮的教訓,皇甫遲冷不防地從口中蹦出了一句。

  「你愛惜我嗎?」

  「當然。」她以指彈了彈他光滑的額際。

  「為何?」他眼中盛著濃得化不開的迷惑,彷彿她帶給他的,是個千古不解之謎。

  她想也不想就應道:「因我在乎你。」

  第3章(2)

  在乎他?

  生平頭一回被人在乎,皇甫遲有些估摸不清此刻自個兒的心情。

  獨來獨往數千年,他對眾生的態度向來就是--殺,與不殺。而見過他的眾生,不是想要他死,就是想將他大卸八塊啃骨噬肉,獨獨從沒有人擔心過他是否又吃太撐。是否又不睡覺,還有臉上是不是添了道無關痛癢的小傷。

  倘若她的這種心情就是在乎的話,那他呢?

  他也在乎她嗎?一想到在他空曠的心房裡可能擱進了這二字後,就像是有人拿了根羽毛在他的心坎上搔呀搔的,他愈是不想去注意就鬧得愈在意,愈是不想去想起,偏又深深鏤刻進腦海裡,最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她口中的在乎是什麼,因他千百年來從未對任何人事物執著過。

  因此紀非挑燈寫折子他看,紀非整理皇城往來書信時他瞧,紀非在院子裡練劍時他瞅,在紀非都快因此而對他翻臉時,他還是兩眼瞬也不瞬。

  她兩手叉著腰對他吼,「再看下去你就能在我身上戳出兩個透光的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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