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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紀非茫然的看著地上的死人,半晌,她抬起臻首啞聲對他道。

  「我得這麼做。」

  「嗯。」

  「我還不能死。」

  「嗯。」

  她紅了眼角,「我不能死在這……」

  「我知道。」皇甫遲走上前拉開她握劍的手,在觸碰到她時,他才發現她把劍攥握得死緊怎麼也放不開,而她的身子也一直都緊緊地繃著。

  她看著皇甫遲慢條斯理的將她手指一根根自劍柄上剝下來,把那柄染血的劍遠遠扔至一旁,再毫無顧忌地動手脫了她那身早染紅的外衣外裙,脫下自個兒身上一襲乾淨的銀袍替她穿上,然後把她冰涼的小手包握進他的掌心中。

  「沒事的,我很快就會習慣。」她低聲說著,也不知是說給他或是自己聽的。

  皇甫遲不發一語地把她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裡,她似嚇了一跳,一雙水眸睜得大大的,卻也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反而在片刻過後深深地倚向他,緊扯住他背後的衣衫不肯放手。

  看了看四下的狼藉,皇甫遲先是為整座山都設下結界,防止再有人來找她的麻煩,接著他攔腰將她抱起,帶她離開這四處都是刺鼻血味的山頂。

  待在他懷中的紀非很安靜,只是一直微微地顫抖著,帶著她來到山腰的林子裡將她放下來後,皇甫遲看著懷中的她,不知怎地,他覺得心頭堵得厲害,卻怎麼也沒法形容這種感覺。

  他摟緊她,「我不懂……」

  「不懂什麼?」

  「現下我的感覺。」他抬起頭,以指撫過她頰上的傷,「這感覺是什麼?」

  他的指尖,在走過她的面頰時留下一行灼燙的熱意,她伸手摸了摸,發覺原本的傷口在他的法力治療下已癒合收口,凝望著他那雙帶著迷茫的眼眸,她想了想,覺得這個總是淡漠處世的修羅似是有點變了。

  「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可憐?」

  「嗯。」

  「是不是覺得……不想讓我經歷這些?」她遲疑地拖著音調。

  「這是什麼?」

  「心疼。」

  皇甫遲瞠大了眼,「為何我會心疼?」

  「因你喜歡我吧。」她的眼中泛著淡淡的歡喜。

  「喜歡?」他一臉錯愕,總覺得她在說件就算山無稜、天地合也不可能會發生之事。

  紀非在他又開始歪著頭時,扶正他的臉龐問。

  「你喜不喜歡天上的浮雲?」據對他的觀察,他閒來無事時最愛待在屋頂上盯著天上的雲瞧。

  「喜歡。」

  「喜不喜歡春姨的烈酒?」記得每回過年,他都會把每個酒罈給喝空見底,然後叫春嬤嬤明年要再多釀一些。

  「喜歡。」

  「那喜不喜歡我?」

  他答得很順當,「喜歡。」

  「瞧,這就是喜歡了。」她緩緩漾出笑,笑得真心實意,笑得純粹。

  皇甫遲不明白她在經歷過方纔之事後怎還笑得出來,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的笑,的確是他自來到了人間以後,所見過最美的笑意。

  紀非不捨地看著他這副表情,「記住我這時的笑臉吧,或許往後我就再也沒法這麼笑了。」

  他心房一緊,「為何?」

  「將來,我將會殺更多更多的人,我的雙手不只會染上血腥而已,我會變得殘忍,我還會變得麻木,我將再也不能這麼溫柔了。」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既然那麼不喜歡她的身份,以及那些早就被安排好的未來,她為什麼不逃開呢?難道說人間的親情比起自個兒還要重要?她將她自身置於何地?

  「皇甫。」紀非一手揪著他的衣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身子開始大大地顫抖。

  「嗯?」

  她眼中盈滿了淚水,「我難受……」

  皇甫遲將她攪進懷裡,聆聽著她埋在他胸口的嗚咽。

  這時的她,感覺就像個女孩了,會害怕、會因殺了人而不知所措,她不必再勉強自個兒冷靜面對那些殘忍的現實,她不必那麼快就提早長大,一心強迫自個兒成為所有人的期望,她可以不堅強的,她也能就這麼待在他懷中放心的流淚。

  「可以不放開我嗎?」許久之後,當哭聲歇了,她窩在他懷中悶悶地問。

  皇甫遲思索片刻,「可以。」

  「可以這樣站上一個時辰嗎?」她不想動,更不想走,她還不要回去又當回那個紀氏一族的紀非。

  「可以。」

  她忍不住抬起頭,「站上一宿?」

  「可以。」皇甫遲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殘淚,語氣還是很溫和縱容。

  「一輩子呢?」

  他想了很久,最後實際地道。

  「若你有空的話,可以。」只怕最先受不住的會是她。

  她怔怔地,「我開玩笑的……」

  「可我向來都是認真的。」

  相處這麼久以來,深知他性子的紀非,也知道他是認真的。

  儘管對於道座人間,他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可他有顆實誠的心,他永遠都是坦然的站在那兒,這個不會說謊的修囉,說的做的,比任何人都來得真誠。

  他總是真的,從不摻假。

  他是真的好奇,真的擔心她,真的無所求的將她放在心底縱容,不像他人,總是利用與被利用,雖然他渾身都是冷冰冰的,但他胸口為她而生的這一點暖意,也是真的。

  紀非將臉靠在他的胸坎上,感受著他久久才一回的呼吸,隔著他的胸膛,她聽見他的心跳,一聲一聲的,在這深秋裡,格外的悅耳動聽。

  次年仲春,京中傳來消息,紀蓉被殺了。

  這回得手的還是沁王,紀非很確定她的身份已經暴露,因近來造訪這座山頭的刺客一日多過一日,雖然他們全都被皇甫遲的結界給擋在山下,始終不得其法上山。

  「我借了她倆十一年的命,我得還。」紀非定定地道。

  皇甫遲站在書房角落的陰影裡看著她,感覺她似乎又長大了點,不只是外表更像個青春正妍的少女,就連內在也變了些。

  她沒像上回殺了人時一樣,噙著眼淚跟他說她難受,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午,就又把自個兒關進書房內,寫了大批送往京中的密函,準備開始清除朝中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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