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快去換套衣裳,要是受了風寒可怎麼得了。」家人們趕緊重拾熱鬧話題,敘敘近年來兩家生疏的交情。
書音和書艷一繞到院外,立刻開戰。
「你到底懂不懂規矩,知不知道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
「我只知道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該直說實話!」書艷悍然回罵。
「可是為了那樁悔婚的爛帳,阿瑪幾乎沒法子在喀爾瑪家人的面前抬起頭來。你一個人的任意妄為,害得我們全都對不起人家,現在難得等到了個講和的機會,而且喀爾瑪還很寬宏大量地不計前嫌,照拿我們一家當朋友看,你還想怎樣?」書音始終柔聲軟悟,卻字字夾棍帶槍。
「我們家又不是他們家的奴才,為什麼要處處巴結討好、看他臉色?琪哥失蹤的事,我們自己處置就好,為什麼要扯到他頭上?更何況……」
「我們每一個人都明白得根,琪哥的事根本不必勞駕他幫忙。」書音在盛怒中依舊態度平穩。「我們只是故意製造個借口,試試他願不願意再與我們家重修舊好,你難道連這點也看不出?」
書艷傻眼。她平日都忙著獨自處理家中要務,與成天和姑嫂妯娌周旋的書音相較,確實少了點迂迴的手腕。
「再說,喀爾瑪講得也沒錯,你明明還在喜歡他,幹嘛硬擺個臭架子裝模作樣?」
「我才沒有在喜歡他!他也沒有……」
「我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但你喜不喜歡他,騙不了我,只能騙你自己。」
書艷頓時粉顛通紅,想反駁,卻詞窮。
她們之間有太多秘密,不必言悟,即能感應,更何況是每回想到見到喀爾瑪內心就會翻騰的強烈波濤。
「我……是真的不想和他走太近。」書艷的氣焰完全軟化,頹然敗陣。
「你當然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但也不必做得那麼難看。你順著敷衍兩句,客套一下,不就得了。幹嘛要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我向來就不愛做表面功夫。」也沒那個本領。「可是……書音,你不是為了撮合我和喀爾瑪,才故意找他來的?」
「我剛不是說了嗎?這只是找他來使兩家恢復交情的借口而巳。」
看書艷毫不隱藏的沮喪與失望,她忍不住輕歎。
「當然,也有可能借此使你們舊情復燃。我看他對你挺有意思。」
「那是他假裝的。」
「管他真的假的,你聽了都很高興,不是嗎?」
「亂講!才……才沒有!」書艷像只被踩著尾巴的小老鼠,漲著紅臉又叫又跳。
「好啦、好啦,快去換衣服,我得回去了。」
書艷不甘心地扁嘴目送她遠去,心中嘀咕不已。她才沒有對那些噁心的謊言心動,也根本不喜歡他專注得幾乎燒死人的服眸,更討厭他讓人喘不過氣的男人味,受不了他捆抱住她時的霸道與硬累肌肉,害她癱得當團軟趴趴的小泥人,最可惡的是他蠻不講理的嘴唇……她呼吸困難地以顫抖小手輕觸自己的紅唇。
喀爾瑪下午對她做的那是什麼?為什麼要用他的嘴巴吃她,好像她是道美味的甜品?
一想起他唇齒間的吐息與低吟,她又開始腿軟。她從來沒想到男人的胸膛會那麼硬,鐵臂那麼有力。連看來俊偉的哥哥們和他一比,身子骨都略嫌單薄了。其實,她好像並不討厭被他擁住。那叫欺負嗎?她怎麼一點也不生氣或羞愧呢?
還有,萬……萬一他這次真是因為舊情難忘而想與她再續前緣,她該接受,還是堅持拒絕?他這麼喜歡她嗎?
其實她也是,和他分離的這兩年來,從不曾停止思念,卻只能每天偷偷地想他。想他的俊美容顏,想他醇厚的男人味……
遠處莫名傳來的強烈存在感打斷了她的綺思,茫然抬眼,差點窒息。
喀爾瑪!
縱使兩人隔著一段庭院,縱使背光佇立廳門的他難以辨視顏面,縱使深幽的月夜無法讓他看清她炸紅的臉,她依舊有種在他跟前赤身裸體的感覺。
被他看見了!她甚至感覺得出他意味深長的可惡笑容。
該死、該死、該死!
她氣惱地跺步甩掉他的視線,卻怎麼也甩不掉被他緊緊盯住的濃烈火焰。
第二章
家裡的開支愈來愈大,父兄的奉祿卻仍數十年來如一日地單薄。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給下人的打賞都付不出來,六哥又挑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算納妾……
「啊……這些混帳男人,最好統統賣到宮裡做太監,省事又省錢!」書艷煩透地以額頭重叩桌面上的帳簿,一叩不起。
「或者把你賣了也不錯。」服侍書艷十多年的嬤嬤邊打呵欠邊疊書冊。
「賣我有什麼用?兩天之內鐵定被大伙春戲班的善戲班、添行頭的添行頭,花個精光,再來哎哎叫嚷沒錢用。」
「大伙都不焦急了,你急個什麼勁兒呢?瞧你這些年來成天為算的開銷盤算張羅,再怎麼省也是白省。老爺、夫人根本不知節制,少爺們又對銀兩沒概念,姨娘小姐們更是需索無度。這間題的癥結不解決,你傷再多的腦筋也只是浪費力氣。」
嬤嬤說得對,也只有她這種服待多年的老僕才有膽講老實話。
「怎麼辦、怎麼辦……」她伏在桌上攢眉苦思,神情肅殺有加急著揀出仙丹的瘋狂道士。
嬤嬤看了也不禁歎息。「你不是偷偷由關東採購人參,轉手賣往江南嗎?」
「我本來是想由江南再轉換成布匹,運回京師之後會更有『錢途』,可是天津關要我的人馬納好重的稅,這麼一來,我還有什麼賺頭?」
而她又不便出面處理這事,否則讓人知道堂堂滿洲格格竟在做庸俗商賈般的買賣行為,他們家以後該如何做人?
「啊……煩死了。」除了沒錢,她還得為尋找琪哥的事擔憂。「為什麼我們家全是一高瞻前不顧後的傢伙?」
任性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