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索命的羅剎離去之後,偌大的府邸除了淅瀝瀝的雨聲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聲響。
一會兒後,奶娘帶著宋晴紫從藏身處走了出來。
看著地上一具具的死屍,宋晴紫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腿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也邁不出去了。
眼看奶娘痛哭失聲地撲向遠處小雙的屍首,她也很想嚎啕大哭出心中的悲慟,可是她的喉嚨卻像是被人緊緊掐住似的,不但沒法兒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還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過於強烈的打擊,遠遠超出年幼的她能夠承受的傷害,突然間,她眼前一黑地暈了過去,而儘管她此刻暫時失去了意識,但是今夜駭人的一切,卻已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裡。
這可怕的夢魘,怕是一輩子也擺脫不了……
第1章(1)
江南 蘇州
申時已過,落日逐漸往山的另一頭隱沒。
在彩霞滿佈的天色中,一名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子和他的隨從彎過一條小巷,走在長長的大街上。
這對主僕倆的穿著打扮雖然與尋常富裕人家無異,然而那中年男子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不似一般商賈,眉宇之間隱隱然透著一股威儀的氣勢。
他名喚魯以安,是奉了聖命微服到蘇州查辦案子的欽命差使。自從五日之前抵達蘇州,他就立刻著手查案,沒有片刻的懈怠。
其實皇上給了他一個月的期限,時間還挺寬裕的,只不過他掛念著家中臥病的妻子,心想早點兒辦完差事,也好早日返回京城。
「爺,天色不早了,要不先找個地方用膳?」隨從開口問道。他們已經在外頭忙了一整個下午,肚子可有點兒餓了哪!
「嗯,也好。」魯以安點頭。
他們主僕兩人穿過長街,打算返回投宿的客棧用膳,卻在半途被一股撲鼻的香氣給吸引住。
魯以安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皺起鼻子嗅了嗅。
「這是什麼味兒?真香。」
「聞起來……很像是正在煎肉餅的味兒。」隨從才剛說完,肚子就突然發出好大的咕嚕聲。
他們原先只是有一點餓,然而這會兒聞著這股肉餅味兒,肚子裡的饞蟲可全都被勾了起來。
「咱們去瞧瞧吧。」
魯以安說著,已再度邁開步伐。相對於已經吃了幾日的客棧膳食,這會兒聞到的肉餅香氣更是吸引人。
循著這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他們穿過一條小巷,又拐了個彎,發現那味兒是從一間簡樸的房子傳出來的。
房子的外頭擺了個小攤,已經有好幾個人在等著要買肉餅,而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正親切地招呼著客人。
「來,這位爺兒,您要幾枚肉餅?」
「給我三枚。」
「好的,喏,您要的三枚肉餅。」
聽見那婦人的口音、看著她矮胖的身影,魯以安驀地停下腳步。
他狐疑地望著那抹忙碌的身影,最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怪了,那婦人怎麼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可他不記得自己在蘇州有什麼舊識或親友呀!
「爺,怎麼了?」隨從疑惑地問,不懂魯大人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等等。」魯以安示意隨從稍安勿躁。
他皺起了眉頭,細細地思索著。他的記憶力和認人的眼力一向極佳,應當不會出錯才是……
困惑間,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婦人圓胖的臉孔,一邊迅速搜尋腦子裡的記憶。
一會兒後,魯以安的目光落在那婦人的右頰上,發現她的右顴骨上有著一顆明顯的黑痣。
對了!就是那黑痣!
魯以安的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想起了那婦人究竟是誰,而這個發現讓他的神情霎時顯得有些激動。
他快步上前,走到婦人的身旁。
婦人正低頭包裝著肉餅,瞥見身旁突然多了雙鞋,以為是有人等不及了,想要插隊,便好聲好氣地說:「噯,這位爺兒,還請您在人龍後頭稍候片刻好麼?一個一個來——」
「你是當年宋家的奶娘——瞿大娘吧?」這話雖然是問句,但魯以安的語氣卻相當篤定。
十多年前,他與當年的吏部尚書宋睿庸雖然稱不上是至交好友,但也有一定的情誼,偶爾會應邀到宋府作客。
由於宋家小姐宋晴紫很黏她的奶娘,因此在筵席上,他總會瞧見那位身材矮胖的奶娘,且由於他胞妹的右顴骨上,也有著一個位置相近、大小相仿的黑痣,因此他對這奶娘的印象相當深刻。
乍聽見有人喊出她十年前的身份,瞿大娘驀地一僵,手一抖,三枚肉餅還沒交到客人的手中,就啪嗒一聲掉了一地。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認出她來?
瞿大娘的心中驚疑不定,沒有勇氣抬頭看向來者,眼底滿是倉皇不安。
十年前,在那場可怕的腥風血雨之後,她連夜帶著小姐逃出了京城,千辛萬苦來到江南。
為了謀生,她做起了肉餅的生意。幸好當年她從宋家廚娘那兒學了這一手,煎出來的肉餅香味四溢、引人垂涎,在街坊鄰居的口耳相傳下,生意還不錯。
原本以為,她和小姐的後半輩子就會這樣過著安穩平靜的日子了,哪裡料想得到遠離京城十年後,竟還會被人給認了出來!而這人……究竟是誰?
瞿大娘悄悄抬頭瞥一眼,很快就認出眼前這男人是當年偶爾會到宋府作客的魯大人。
儘管記憶中,魯大人是個耿介正直的人,應不至於會加害她們,但是十年前悲慘的往事讓她們不願再提起京城的一切,更不想和來自京城的人有任何牽連了。
況且,今日若真被魯大人認出,甚至將消息傳回京城,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可預期的風暴,既然如此,倒不如否認到底,那她們才有可能繼續過著平靜安穩的日子。
打定主意後,瞿大娘暗暗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激動的情緒,裝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這位爺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從來就沒當過人家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