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什麼?
這也太誇張了吧……
放眼望去,在那人煙阜盛,店舖林立的長安街道上,有一座外觀十分氣派而寬敞的宅第,宅門外還蹲著一對栩栩如生的大石獅子,往兩邊敞開的宅門上更書寫著一副泥金對聯--
左聯為:生死不問判官筆。
右聯為:增壽全憑三指脈。
橫批:絕世神醫。
「喝,好大的口氣呀!」
但見一隻小巧俏挺的鼻皺了一皺,暗自覺得好笑,那繁華的長安城內,孰人不知,孰人不曉?除了柳家莊的長千金柳錦兒膽敢在自家布坊前的門楣上大膽起用『絕世』二字,她還沒聽說過有什麼人膽敢出其右的?
敢情這家藥鋪主人還與大姊拜了把子?其狂傲無人的口吻,簡直如出一轍!
將一對不屑的眸光自那一副狂妄自大的對聯上移開後,飄泊多年、初歸故里的柳絹兒,嗤之以鼻地冷哼了聲!看來,她離開長安這幾年,原本敦厚樸實的民風變化了不少,就憑幾招鬼蜮伎倆,人人都可以自稱神仙了?
既然如此,就且讓她好好的拿出畢生所學,挫一挫這位『絕世神醫』的銳氣先吧!
思及此,柳絹兒也不急著返家了,反而盪開腳下步伐,旋而轉往藥鋪門前,決定上前討教討教一番……
一雙蓮步輕移、輕巧踏入藥鋪之內,但見坐堂的大夫是一位俊逸翩翩的年輕男子,裝束儒雅、偉岸挺拔,神采頗為俊逸瀟灑!
由於藥鋪之內尚有其他看診的病人,故柳絹兒且不作聲色,只在一旁候診處的長凳上坐下,靜觀男子問診。
眼前正給男子看診的是一位胖姑娘,寬臉厚唇、身型肥壯,兩旁還各站著一對隨侍ㄚ鬟,一看便知來自富貴人家。
只見那胖姑娘貪食得很,一邊看診還不忘帶上一份裹有白糖的甜糕,嘴饞地一塊接著一塊吃著,男子也不以為杵,仍是溫馨、親切地對病患問診。
「羅姑娘身子哪兒不舒暢呢?」
「無病無痛,就是這一陣子走沒幾步路子,整個人便喘得不得了!心窩子像是讓人給擰了似的,難受得緊。」話雖如此,胖姑娘的肥唇一張,又咬了半塊甜糕下肚。
「喔?」男子朗眉一挑,換上一副震驚的表情,疑惑一問:「但問羅姑娘,雙腿內側可否生了兩片呈烏紫色的短小肉疤,那疤痕雖多,但不生疼,只是出現之時,曾經奇癢難耐?」
「沒錯,確實如此。」別說雙腿,就連她腋下、小腿肚、腰臀,舉凡身上肥厚之處,皆生有此肉疤呢!
「白日精神恍惚,夜晚難以成眠?」男子又問。
「是、是……」病情一一被言中,胖姑娘不覺心慌了起來,兩眼直盯著大夫的臉,專注等待著下文,想知道自己究竟身患何病?
可那坐堂的男子卻是兀自一聲長歎,朗眉深蹙、臉色沉凝,隻字不語。
見狀,胖姑娘心驚不已,連忙追問自己的病情:「敢問先生,我究竟生何病症?」
「唉……」聞言,男子又是一歎,似是有所顧忌:「此事不便直講。」
「先生不必顧慮,但說無妨。」
「那麼就恕我直言了。」頓了一頓,男子沉重地說了:「姑娘生得此病已非一日,眼下已是病入膏肓、深髓入骨了,縱然貧醫略有小術,仍無力回天……」
乍聞此言,胖姑娘只覺一陣晴天霹靂,嘴邊咬了一半的甜糕也咚咚掉下了地,半張著嘴,好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來,而男子仍舊是滔滔不絕。
「得幸,姑娘尚有百日陽壽可活,這一段日子若有想見的遠方親友,可以盡快去拜訪,想吃些什麼,也絕不要勉強口腹之慾,盡力享受這百日清福,也不枉姑娘這短暫一世了。」
聽完,胖姑娘一臉慘綠!顫抖抖地站了起身,讓兩旁ㄚ頭左右攙扶著,一臉哭喪的爬上了坐轎,哭哭啼啼的離去了。
不一時,又見一華麗座轎來到藥鋪門前停下,下轎的是城內有名的富商巨賈之子,平日是個喜興尋花訪柳、揮金擁美,鎮日縱情聲色的富家公子哥兒,除了散盡家銀,沒別的本事兒。
見著來人,男子側過身子,神神秘秘地低頭向身旁小廝淺聲吩咐了幾句,只見小廝心領神會,點點頭,便一溜煙的往堂後離去!
在這同時,男子也倏然起身,換上一張笑容如煦的俊容,向眼前來訪的貴公子相迎而去。
「稀客稀客,劉公子今日怎麼上咱們這萬福堂來了?貴體不適嗎?」男子畢恭畢敬,將貴客迎進堂內,並親自端上一盅沏好的香茗,十分諂媚。
「嗯……」貴公子慢悠悠地喝著男子敬的茶,有氣無力地落了話:「近日有些上火,口乾舌躁不打緊,還有些腰酸背痛、雙膝乏力,只差沒把我給折騰個半死!」
但見貴公子面色灰暗,雙目無神,就算不用切脈、看舌苔,稍為學過醫術的人一看,也知其病因--腎虛之症。
此症,就連她這個半吊子都能看出一絲端倪,而那一位號稱『絕世神醫』的傢伙,卻只是徒托空名,非但隻字不提病人病情、也不開藥方子,反倒關心起對方的家業來了!
「聽說劉公子府上又頂下西市迎春與洛陽兩大酒樓,這一年所收的花紅利潤,應當也不少吧?」
「是不少,估計一年能攢下幾百兩銀錢,還不夠本公子花銷呢!」
「家中有幾位娘子呢?」男子又笑問。
說也奇怪,一提到美人兒,那原本病懨懨的貴公子忽然又生龍活虎了起來!精神地昂首一抬,一臉春風得意的回道。
「不是我劉某人自誇,家中一共十二位娘子,個個是貌美如花、艷若桃李,只可惜美眷雖眾,卻也絕非福氣呀……」說到最後,那富家貴公子不覺又垮喪著一張俊臉,感歎一語,「雖是年輕體健,可那夜夜春宵,誰能吃得消?縱然是只鐵杵,也得磨成繡花針了。」
聽到這裡,柳絹兒眼皮微微抽動,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暗低咒那縱慾成性的紈?子弟,最好燈枯油盡、精盡人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