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心不再吭聲,垂下美顏。
「上次,藍家的宴會後,很多人對我提起,你像你父親……」駱以文伸手摸過畫架,以平靜的嗓音繼續道:「我一樣擔心,你懂嗎?拾心——」言下之意,她像母親,才是令人最該擔心的!
拾心很難過。姑媽那聽似語重心長的話,每字每句都在傷害她。
「在我的觀念裡,孩子其實都是像母親的。」眼睛看著拾心,像在看一個與駱家無關的人,駱以文嗓音慢慢轉冷。「昨晚,你為什麼沒回來,我不追究。你畢竟是你母親——」
「母親,」沒有敲門,沒有任何示意,陸奇雲推開單邊雙折門,大刺刺地走進還不算熟的表妹的臥室,朗聲說:「我這次回來,有很重要的事要說,你不要讓我找,我可是到現在還會在這幢屋子迷路。」站在母親面前,他目光直落母親頭頂。
駱以文瞇著眼,沉住氣。「我正在和拾心談——」
「我的事很重要,」沒有輕佻表情,陸奇雲打斷母親,強調道:「一生的重要。」
駱以文抬眸。她確實許久——久到難以回憶——未見過兒子臉上出現一絲認真。「什麼事?」暫將拾心擺一旁,她耐心面對這個近年來老是教她失望的兒子。
陸奇雲笑了,那笑容有點傻,卻也得意又帥氣,會讓一個母親忍不住驕傲地說「那個英俊的年輕人是我兒子」!
「什麼事這麼開心?」駱以文歪著頭,美顏出現少有的柔色。
陸奇雲說:「我要結婚了,三天後。」
沒三秒,他母親變了臉。「不要開玩笑。」嗓音不通人情地冷了。
「很認真,媒體會報——」
「陸奇雲!」駱以文手一抬,要兒子閉嘴。
陸奇雲偏要說個清楚。「我不希望你是看了雜誌報導才曉得,雖然我知道你不看亂七八糟刊物——」
「你也知道亂七八糟?」駱以文站起身,不願再聽。
「亂七八糟是你認為,我的終身大事絕非亂七八糟——」
「對像?」駱以文深呼吸,重新落坐,施捨最後的耐心,準備戳破感情沒定性的兒子的空口號。「你結婚的對象是哪家女孩?」
「海的女兒,她是舞蹈家。」陸奇雲一臉慎重其事。
駱以文呼吸凝結了。「陸奇雲,你現在是在羞辱誰?」
「母親為何這樣說?」陸奇雲撇唇反問。
「海的女兒?舞蹈家?你有臉說得出口?」駱以文冷冷地瞪著兒子。「我不會同意——」
「我沒有要你同意。」陸奇雲哼笑。「三天後,我會舉行婚宴,父親一定會到——」
「陸奇雲!你膽敢娶一個妓女——」
「妓女沒有得罪你,母親。」陸奇雲說完,旋身往雙折門走去。
「站住!陸奇雲!」駱以文命令道。
陸奇雲真停了腳,回首。「拾心,」卻是對表妹說:「表哥要結婚了,你一定要像昨晚表哥為你辦的洗塵宴那樣,全程出席,不得早退。」斜挑嘴角一笑,他退出門外。
拾心有些呆住了,本能地朝留下的人影望去。
駱以文整個火氣燒上來。「在無國界,你要怎麼當你母親的女兒都行,海的女兒的女兒?舞蹈家的女兒?好得很……」許是太氣,她有些語無倫次。「這裡叫做蘋果花嶼,有規有矩有法律,就算是自己的表哥辦宴會,你也得記著身份,記著回家的時間!」
拾心睜著清麗的美眸,忽然說:「對不起,姑媽,我太晚回來,造成大家的困擾,如果姑媽同意,我希望可以搬進學校宿舍——」
「宿舍?」駱以文表情一閃,吞下許多未講的話——海的女兒、舞蹈家,可以先拋開。赫斯緹亞宿舍,是個不錯的主意!她請來教授拾心禮儀的凌老師,由於一些私事,無法繼續指導拾心,凌老師請辭時,曾建議讓拾心住宿。
「赫斯緹亞的宿舍有專人指導生活上的各項應對進退,偶爾會舉行宴會,讓學生學習社交,你若想入住,我不反對。」駱以文平抑嗓音。
「謝謝姑媽。」拾心知道何時該用學來的禮儀。「駱家就請姑媽多費心——」
「關於駱家,我委託的律師,正想和你談談。」駱以文不繞圈子了,站起身來,指著雙折門。「我請他到你起居間稍坐,別讓人久等了。」
拾心微怔,一動不動,心狂跳起來,身體湧流熱潮,突感一陣哆嗦,眼睛潮濕地望著姑媽手指的象牙白雙折門。
誰,在那頭等她?
第6章(1)
走出雙折門,姓藍的正義使者坐在窗塌,凝眄著金魚缸鈐蘭,煞是出神出到九霄外。那位新面孔女僕在松木雕花牆板前的圓桌擺設茶具、茶點,見他出來,立即倒了杯茶,放定位,對他說:「奇雲少爺,您請用。」
「你叫茜霓是嗎?」陸奇雲走過去,摸摸雙層蕾絲長桌巾。
茜霓把椅子拉開些,好讓高大的表少爺落坐。
陸奇雲沒落坐,偏首朝窗榻努了努下巴。「那位才是客人,你不用服侍我。」
「可是……」茜霓有些緊張。剛剛,一進門就見那位她每次看都覺得不是同一個人的藍律師坐在窗楊,沒一會兒,表少爺衝了進來,她真的以為自己走錯房間。
是表少爺說要找姑夫人,那位藍律師也是姑夫人請來,她才沒回頭走出去,趕緊把茶點備上桌。
端起茜霓斟好的茶,陸奇雲欲往窗塌走。
「藍律師說他要思考些事,不喝茶。」茜霓稟明完畢,接回陸奇雲手上的茶。
陸奇雲看著茜霓。「這是我要暍的。」
「啊!對不起。」茜霓把茶兜回給他。
陸奇雲眼神往下,盯著自己被茶水濺濕的手背。還好不是太燙!他挑唇,目光瞅回茜霓臉上。
茜霓沒發覺自己弄灑了茶汁,一逕注意著表少爺的臉。她認識這位神秘人物不到一個小時,聽其他僕傭說表少爺每次回來都會闖禍,要多留心他。
「我臉上有什麼嗎?」發覺女僕目不轉睛對著他的臉,他揚聲道。茶汁濺在他的手,不是臉,這女僕真是一點不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