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非擰起眉,他可沒那麼信任巴圖爾。「我在這裡等你。」他雙手抱胸,原地站定,一副誰也別想把老子趕走的模樣。
慕容霜華有些無語,想想無所謂,便由他去了,臨走前又不放心地回頭,伸出一隻食指抵住他唇角。「別擺臭臉,沒聽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嗎?等會兒回去再叫廚房弄些好吃的給你,昨天那些羔羊肉串請他們多送一點來吧?我看你挺愛吃的,乖。」她想他怪可憐的,一大清早沒得吃喝還要被擋在門外,於是忍不住安撫道,只差沒伸手拍拍他的頭了。
「……」藍非無語地看著她拉了拉蓋住頭臉的面紗,轉身走向那頂部落當中最大的帳篷。
心裡有一股莫名的彆扭,但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任何不悅。他絕對不是被她安撫了,而是因為眼前聽她的建議看來是明智之舉。
他依然維持雙手抱胸的姿勢,不過這回沒有擺臭臉……只有面無表情。要怎麼觀察藍參將心情好不好呢?如果這麼問他的同僚,他們可能會說,藍參將沒有所謂心情好,只有心情沒有不好,心情有點不好,以及心情惡劣!但如果問和藍非最要好的鳳旋,他會說……
他沒有表情的時候,就是心情很好。
昨日藍非和守衛間的騷動果然引來長老們的不滿,巴圖爾依然試圖說服長老,這又引來一連串爭辯,有個老頭語帶譏諷地道:大辰不只讓女人當皇帝,還讓閹奴當侍衛,所謂泱泱大國該不會只是個笑話吧?老頭用羅賽族的語言說得很快,雖然側頭和身邊的人「低語」,偏偏聲量剛剛好整個大帳篷裡的人都
聽得一清二楚。
啊啊……其實她這輩子早就經歷過無數次像此時一般的場景,明明想要把某個人像螞蟻一樣捏死,像蟑螂一樣狠狠踩死,但顧忌著大局,仍舊必須端出無可挑剔的微笑來應對……她是自願這麼愛笑的嗎?當然不是!可以的話她只想笑咪咪地回應:去你的。
但她不行。
「女人和閹奴都是生產力和勞力的一環,重要的是不能拖累國家前進的動力,在我們大辰,凡是為老不尊,把國與國之間的大事視為兒戲、口不擇言的老者,我們都會讓他回鄉下種田。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這就是大辰之所以數百年來吃立不搖,保有活力的原因。我們必須承認有些過時而且顢預的思想很可能拖累國家民族前進的腳步,這對一個想要強大的民族來說是絕不能允許的,不知道族長贊不贊同?不過或許我們大辰只靠著一支年輕的新生軍隊,就將令兄在東羅賽的勢力打得星飛雲散,只能乖乖守在北羅賽,這一點可以讓族長您參考參考。」
「女人懂什麼政治?」那名長老惱羞成怒地拍桌道。
放大絕?她不屑回應,啐。
巴圖爾揉了揉眉心,「好了,老鷹不會羨慕蒼狼,蒼狼也不該藐視老鷹,都停止吧!」但是,巴圖爾不得不想,慕容霜華是否看出了什麼?確實他對族中長老頻頻干涉他的決策已經感到不耐煩,妻舅那方的干涉,他還有別的辦法化解,獨獨長老們,他既不可能跟他們把酒言歡或比試一場,也不可能讓妻子與孩子去斡旋,還得面對他們自視為長輩的傲慢獨斷。
但是眼前長老們的不滿依然得優先處置,而且他正巧早有打算。
「關於公主殿下的護衛,既然大辰的皇儲殿下得在我的部落裡待上一段時日,在考量到大辰與我族國情不同,我必須顧及雙方的立場與尊嚴,所以只能請殿下的護衛接受特別的約束……」
「什麼意思?」巴圖爾看來是早就想找機會跟她提這件事。
巴圖爾收留她那時,慕容黎冰,她的庶出皇姊已經在大辰登基,但這跟向巴圖爾談判請他送她回大辰並沒有衝突,熙皇的懸賞令早已天下皆知。巴圖爾顯然別有所圖,也許他需要一個大辰公主當正妻,但對象是國力強大的大辰,自然得照大辰的規矩來,他試圖拖延送她回大辰的時機,找了諸多借口。
人在屋簷下,又有求於人,慕容霜華自然得陪他玩下去。
「希望殿下明白,我族對閹奴的排斥是根深柢固的,既然我無法時時為你的護衛擔保,不如就依我族的方式尋求解決之道。在我族當中確實有些特例,我族的勇士多半會為此網開一面,但是必須讓他們身上有明顯的記號,只要看到那些記號,我的守衛就知道他是獲得特赦的人,不會為難他。」
慕容霜華有不好的預感,「什麼樣的記號?」現在說實話會不會太遲?巴圖爾瞬也不瞬地看著慕容霜華的反應,好像想尋找某些蛛絲馬跡。「就跟牲口一樣,烙了印紋了身,就是主人的財產,無論是誰都不能夠威脅他人的財產,這是我族的法律。」
「這恐怕……」慕容霜華臉都綠了。她不能讓堂堂宰相之子、鷹軍首領,被當成牲口一樣烙印啊!
「既然你的護衛就在外頭,方纔我已經讓人下去辦了。殿下的護衛似乎也已經明白入境隨俗的道理,沒有任何抵抗,這事看來進行得很順利。」
「他在哪裡?」慕容霜華站了起來,巴圖爾似乎當下就明白了什麼,卻掩飾得極好。
「正好,看樣子大家都吃飽了,就各自回去吧。我就陪同殿下去看看你的護衛的情況。」巴圖爾表現得極有風度,慕容霜華卻恨自己竟然連反擊的餘地也沒有。
藍非未來將會是文官或武將的最高統帥,他也許會克紹箕裘,退役後投身官場,更也許會繼續待在軍中,憑他的能耐當上驃騎大將軍或禁軍總統領是遲早的事,所有人都這麼相信,但她卻讓他被當成牲畜一樣烙印,這是恥辱,也是她的過失!她慘白著臉跟著巴圖爾來到部落安置馬匹的另一處營區,他們甚至直接在馬廄裡便要執行名為赦免的烙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