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巴圖爾真的如她所說,為了扭轉劣勢屠殺自己的子民,恐怕她對他的評價不會改變,就算明知那是逼不得已,但未來在面對羅賽族時只會更加的猜疑和防備。
如今他的用心雖說有點狡猾,但還是讓人敬佩。慕容霜華也站起身,回應他伸出的友誼之手,燭光將未來兩大領袖的影子照映得有如巨人。「我接受你的友誼,巴圖爾。你是個可敬的對手。」
沒幾日,神諭在聖山公佈,大漠上一片沸沸揚揚,因為就在鷹軍可疑地救援了兀兒塔的難民之後,聖者們竟然選擇她們預言的未來大辰女皇宣佈羅賽族視為精神指標的神諭?有人憤怒質疑,但也有人相信,神諭帶來了東方帝國的友誼,大辰的軍隊出現在兀兒塔也是神的旨意。
他們決定一個月後在兀兒塔宣佈神諭,巴圖爾還替她準備了一套羅賽族在重要典禮穿的、雪白的正式華服呢,她對他的觀感有好一點點了,呵呵。
那天,慕容霜華笑意盈盈地站上巴圓爾為她搭蓋的高台,高台四周和所有建築的高處都佈署了弓箭手確保她的人身安全,身後則是一身羅賽族勇士裝扮的藍非……就她所知,巴圖爾果然給了藍非最高規格的待遇,比照羅賽族對待凱旋而歸的英雄那般,所幸藍非拒絕了巴圖爾送給他的美人……嗯,剛剛說她對巴圖爾的觀感有好一點點是嗎?扣回來!哼!
高台下一片肅靜,但隱隱約約有著此起彼落、壓抑的讚歎聲。藍非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天生有一股獨特的魅力,過去大辰軍隊出征,身為皇女的她只要往高台上一站,就足以鼓舞軍心,再露出她女神般的微笑,人們都會相信她果真是天女下凡,每當她發表完演說後,台下歡聲雷動,齊呼為公主而戰的激昂誓言不絕於耳。當時他身在那些歡呼的士兵當中,總是一臉冷漠不為所動,也不想去探究高台上的皇女頻頻投向他的注視是不是他的錯覺。
不出他們所料,神諭的公佈又引來一陣大漠風暴,已經包圍王都的羅布桑幾乎就只差正式向巴圖爾宣戰,沒有詔書,各部落只能選邊站,但神諭卻從中作梗,礙於神諭的地位,羅布桑的人馬暫時按兵不動,表面上似乎勉強接受神諭的判決。
一個月後,阿爾斯朗病逝了。想不到這位縱橫大漠六十載的偉大領袖,最後也留了一手,擺了長子羅布桑一道。
宣佈大酋長人選的詔書,早在一年前就被秘密送往族內德高望重的大長老部落裡……誰會提防到詔書竟然在一個老到半顆牙都不剩的老頭手上?阿爾斯朗重病的消息傳出後,老人家在羅布桑與巴圖爾之間的鬥爭演變得劍拔弩張之前便說要訪友,帶上了手腳利索的孫子,騎著駝馬,咬著煙斗,悠哉悠哉地上路了,據說老人家在旅途中就算巧遇羅布桑的軍隊,依然頤指氣使地差遣年輕人伺候他,都沒在忌憚的。
當阿爾斯朗駕崩,羅布桑直闖王都想要搶詔書,卻發現阿爾斯朗只留下了遺詔說明他將傳位詔書交給了誰。
而同一天,橫越了整個大漠,旅行了數個月,百來歲的大長老正好慢悠悠地騎著駝馬來到巴圖爾的部落,宣佈巴圖爾繼任為大酋長。
風向轉得很快,羅布桑的餘黨就算仍有不服,想進行長期抗戰,也不得不考量到巴圖爾與大辰聯手的可能。
慕容霜華和藍非算是功成身退,就等春天到來,一起回大辰了。
雪融之日,慕容霜華帶領著鷹軍和巴圖爾借給她的一支羅賽族軍隊,終於踏上她期待了一整個冬季的歸家之路。
「呀,要離開了,倒突然覺得巴圖爾人還不錯呢。」她在馬背上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部落,男女老幼仍遠遠地向他們揮手道別,而她一如既往,笑容甜美燦爛地優雅揮手回應他們……這個冬季不知因此贏得多少羅賽人的心啊!當晚,在第一個紮營處,從今日開始藍非跟她的營帳就分開了,在隔壁。她雖然不滿意,但也只能勉強接受,在自家軍隊面前,女皇的矜持還是要有。
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她睡得極不安穩。今晚恐怕是這幾個月以來她頭一次獨自入睡,過去三個月,藍非就算沒睡在她身旁,起碼也跟她同一個帳篷。她沒想到帳篷裡少了他竟有這麼大的影響,三個月來她第一次夢見被綁架後的情景,尤其是被那群浪人挾持時的血腥畫面……
當她尖叫著醒來時,藍非是第一個衝進她營帳裡的,其他的士兵沒得到允
許,只能守在外頭。
營帳內的燭火已滅,只有帳外的篝火穿透了帳篷,讓他們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藍非隱約看見她驚慌的臉色和頰上的濕亮,她似乎仍半夢半醒,像是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藍非來到她床邊坐下,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讓她枕著他的肩,大掌安撫地搓揉她的發,她的頸項和背部。
「沒事了,我在這裡。」
這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只是這次他離她太遠,才讓她睡夢中無人安撫。過去這三個月來偶爾有幾個夜裡,他在她發出夢囈時便警覺地醒了過來,那時候他只需要走到她床邊握住她的手,或用大掌蓋住她的額頭,碰碰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幾句話,她便會再次安心睡去。有時她若抓著他的手不放,他便坐在床邊克難地睡一夜,反正他總是比她早清醒。
每當這種時候,他便會再一次地掙扎是否該向她說出好友的請求?畢竟若不是慕容黎冰串通西武國王子綁架了她,她不會惡魘連連。
可是不僅好友期望和妻子團圓,熙皇的指示也很明確,哪怕長女犯了錯,他還是不希望霜華治她的罪。這很可笑,一個父親長年來冷落長女的後果,卻要這個無辜的小女兒來承擔,要她去原諒姊姊差點害她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