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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麒坐在偏房,冷面不語。先等額娘緩和了情緒,再把降罪的來龍去脈說明白。
「你阿瑪呢?」碩福晉緩緩吐息。
「進宮求見皇上,為思麟求情去了。」
碩福晉聞言心頭一絞,閉眼皺緊了眉頭。求情?現在求情還有用嗎?聖旨都已頒下來,降罪已成定局,哪有可能叫皇上收回成命?
「你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思麒見碩福晉穩定了氣息,才開口回話,「前日在朝堂上,思麟被人告狀貪功瀆職,說上次西北的準噶爾之亂他並未親自領兵作戰,而是等我軍優勢已經大定,勝負分明,才出面收拾殘餘叛兵。」
「豈有此理!」碩福晉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思麟豈會是這種卑鄙無恥之徒?這分明是遭人陷害!」
「額娘,皇上不是如此妄下論斷之人,他也是這兩天宣人傳見,親自旁敲側擊、多方引證下,才確實有其事。」思麒的臉色十分沉重。
「我不相信,二阿哥不是這種人!我可以對天發誓!」亭蘭兩眼一片淚水,卻挺著倔強的脾氣為思麟抗辯。
海雅呆立一旁,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
「你發誓也沒用,事實就擺在眼前,皇上不信也不行!」思麒又何嘗願意見到自己的弟弟遭政敵如此誣陷。
平日關起門來,兄弟互相暗鬥內訌是一回事;當有外人欺侮自家手足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實擺在眼前?」海雅神色淒慘的走向大貝勒,搖著頭直問:「思麟不會真做這種事,不會吧?」
思麒冷下臉,低聲回答,「思麟當時確實不在主戰場內,他的確是在我軍幾乎快攻克準噶爾族時才率軍出現。」
「海雅!」站在一旁的亭蘭立刻以身子扶住向後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馭馬英豪絕不是這種可恥無膽之人。可是她雙腳卻沒有力氣站穩,癱軟虛脫的顫抖著。
身側僕役趕緊上前扶她入座,亭蘭也跑道她身旁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可別在這個時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碩福晉驚駭得無法開口,牙齒不停微微打顫。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的兒子不應是這種人!
「思麟是用戰略,卻被指控他貪功瀆職。」
「戰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著大貝勒繼續說明。
「思麟的戰略是留主要軍力於戰場,他自領一票精銳騎兵由戰場後方奇襲。因為探子有消息,準噶爾族的噶爾丹打算由兩面包抄清軍,所以思麟率領精銳騎兵打散他們後方埋伏的兵力,再殺回主戰場,一口氣殲滅準噶爾叛兵。」
「這麼說來,思麟確實有立下汗馬功勞啊!」
「但是擺在皇上面前的『事實』,是他以逸代勞。別人在奮勇殺敵時,他不見蹤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來撿便宜。」
「過份!為什麼要如此污蔑思麟?」海雅怒氣上衝,雙腳紮實有力的往地上跺,氣得全身發抖。
「就是說啊!二阿哥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為朝廷效力,怎麼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兩語就撤官除爵?」亭蘭加入海雅的咆哮陣容。
思麒不語,陰寒冷冽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海雅看。海雅起先覺得意外,而後卻愈來愈不自在。
怎麼,她哪裡說錯了嗎?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蘭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几上。
「問她啊。」思麒始終未曾移走她那雙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鷹一般的盯在逐漸倉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侷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眼。「在皇上面前狀告思麟的,正是豫王府的宣慈貝勒。」
海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涼透。
「是……宣慈哥哥?」
「怎麼又是他!」亭蘭氣沖沖的衝到海雅跟前。「到底他和你有什麼新仇舊恨,幹嘛老拿我二阿哥開刀當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無辜的搖著頭。突然,一道記憶閃進她腦海裡——
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鬆整倒一個人!
海雅驚恐的瑟縮肩頭。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為報復,對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間接害慘思麟的兇手!
「現在你滿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亭蘭又氣又怒,連眼淚都衝上眼眶。
「我……我沒有滿意什麼,這件事……」
「這件事與你脫不了關係!」
海雅回眼驚訝的望向思麒,只見他撂下這句殘酷毒絕的話,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緩緩品茶。
最教海雅痛徹心屝的,是碩福晉那雙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歡碩福晉,福晉像她死去的額娘,寵她疼她,處處關照她,把她當寶貝似的愛憐呵護著。可是此刻她看不見福晉臉上有一絲一毫以往的溫婉慈祥,也沒有和藹親切的同情或諒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門外。
此刻站在正廳中的她,像是陷入敵軍陣營的孤軍。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會幫她。
「叫元卿來。」碩福晉低聲命令。
僕役們「喳」了一聲就急急退去。在場的人權都疑惑的望向福晉,不明所以。
「這時候幹嘛叫元卿來?」亭蘭怪叫。
碩福晉沉默了好一會兒。「元卿與宣慈貝勒的私交甚好,請他來看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碩福晉氣勢剛烈的打斷亭蘭的建議。「什麼『海雅她家』,她嫁進咱們碩王府,就是咱們家的人。不許再拿她當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