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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關亭蘭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瞎的。」
元卿平緩的語調與窗前悠悠鳥囀相應,交織成悅耳而縹緲的旋律。窗外陽光燦燦,拂在他身上,如同替他披了件溫暖明亮的羽衣。
他也看得太開了吧。失明耶,這可不是小事。「昨夜的探險出了什麼事,居然連你也會受傷?」
元卿的身手及反應可是出了名的靈巧。
「昨夜……昨夜元卿和雍華一組,我和宣慈一組,分頭進行,卻……」亭蘭嚴重哽咽,說話不甚順暢。「卻突然聽見小廝們前來稟報,說元卿受傷了。我當時連忙趕過去,就已經……見到他雙眼流著兩行血……」
「別哭嘛,蘭兒。」再這樣翻江倒海的哭下去,亭蘭的雙眼恐怕也不保。「你到底是怎麼不小心把自己眼睛弄瞎的?」
「昨夜鬼宅太黑,一不小心被風吹起的東西劃傷了。」
「什麼東西那麼厲害?可以被風吹起的東西,輕飄飄的也能劃傷眼睛?」
「不曉得,我什麼也看不見。」
芙蓉咕噥一聲。元卿還是一樣老奸,把她挑起的尖銳疑點輕輕一撥,就打回了她的質詢。
「好,你看不見的事就甭問了。那是誰提議要分頭探險的?」可沒人規定探險一定得分組,更何況探的是這種離奇鬼宅,分散人馬豈不是自找危險?
「元卿提議的。」亭蘭的聲調滿含濃濃鼻音。
「為什麼?」芙蓉那架式,簡直咬定了元卿。
「為什麼不?」
屋外的另一個回應,打斷了屋裡三人的對峙局面。
「你來做什麼?」亭蘭憤而起身,扯著沙啞的嗓子就對跨進門來的宣慈開炮。「都是你,都是你害元卿失明的!」
「蘭兒?」芙蓉立刻起身拉住亭蘭,否則她真會衝上前去痛宰宣慈。
「你提什麼探險的鬼主意!現在可好,元卿瞎了。你把自己的眼睛給我挖下來,賠給元卿!」
「元卿真的瞎了?沒得救嗎?」聽他的口氣,好像根本不這麼認為。
「如果救得了,我連命都可以賠給你!」昨夜當大夫們宣告元卿雙眼完全受損,無法挽救時,她真的差點當場挖下自己的眼睛來,只求能救他換回光明。
「救不救得了,不必太早定論。」宣慈悠然地說,彷彿事情沒什麼大不了。
「你這狼心狗肺的壞胚子!」亭蘭不知哪來的蠻力,一把甩開芙蓉的阻攔,撲到宣慈身前就一陣狠捶猛打。「你滾!你如果救不了元卿,就少在這兒說風涼話!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永遠恨你!給我滾回去!」
「住手!」一聲清朗的喝阻,制止了屋內所有的聲息。
「元卿?」
「把門帶上。」元卿坐在床上對僕人們發號施令。「叫屋外應侍的人也全都離去,沒我的命令,不准靠近。」
一下子,元卿房裡連同他自己,只剩四個靜默的人。
他雖然看不見,卻憑著敏銳的聽覺判斷屋外僕人遠去的動靜。確定方圓數十尺之內都沒閒人出沒,才鬆懈的輕歎口氣。
「你打算招供了嗎?」宣慈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不說不行,因為我真的看不見了。」元卿起身下榻,挺直地坐在床沿。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亭蘭望望元卿,又轉頭瞟瞟花廳內站著的宣慈,與她一同夾在中間的芙蓉也是一頭霧水。
宣慈和失明的元卿似乎在暗中傳達著某種相互詢問的默契。只見一陣沉默之後,宣慈仰頭長歎一聲,才無奈的開口。
「康親王府的冤案,你大概都聽說過了吧。」
「不是被人誣告有罪,而判誅連九族嗎?」亭蘭對這件事的細節不大清楚,但她阿瑪似乎是這麼說的。「結果康親王一家懸樑自盡,以示清白,才免除他們的族人受無辜牽連。」
「他們不是自盡,而是被殺。」
「什麼?」亭蘭被宣慈的冷冷一言嚇得跳遠兩步。
「康親王被人誣告的罪名有破綻,康親王已有確實證據可證明自己無罪,卻被仇家先下手為強,吊死康親王一家數十人。」
「為……為什麼?」亭蘭捂著嘴的小手微微顫抖。
「為了滅口。」坐在床沿的元卿冷漠一笑。「仇家誣告康親王就是為了滅他全家之口,誰知他居然找出了平反罪狀的證據。可惜仇家搶在這證據還來不及呈報聖上面前時,就將康親王全家趕盡殺絕,且製造他們一家是懸樑自盡的假象。」
「我……我不懂。」也不想懂。亭蘭一臉慘白的搖著頭。「這些什麼殺來殺去、誣陷來誣陷去的,我都聽不懂。」
「反正就是有人想盡辦法,非把康親王一家殺光不可!」芙蓉乾脆把話挑白了講。
對亭蘭這種直腦筋來說,中間過程的來龍去脈形同一堆爛帳,有聽沒有懂,只要告訴她最後的結論是什麼就夠了。
「我不懂不懂不懂!」她死命猛甩頭。她不是人笨聽不懂,而是生活向來單純的她,根本不想懂這些人世間恩恩怨怨的醜陋真相。
元卿發出一聲「我就知道」似的歎息。
「康親王府的人怎麼死是他家的事,關我們什麼事?」
「我們夜探康親王府,說到鬼宅探險只是幌子,實則為了查出平反的證據及苟活下來的康親王府人。」
「你說什麼?」亭蘭瞠大了雙眼瞪視宣慈。
「這是御貓的任務,皇上親下的密令。」元卿雖然站在宣慈的立場幫他說話,但他知道此刻無論對亭蘭說什麼,都是廢話。
「你拖著我們一大票人,就是為了幫你查案子?」
「元卿是自願協助的,我們早已一起合作多年──」
「無恥騙徒!」
亭蘭猛然拍桌,幾個圓滾滾的名貴瓷杯翻下桌去,當場摔得粉碎。除了早預料到的元卿之外,宣慈和芙蓉都呆愣住了。
「你……你竟敢用這種欺瞞的手段來設計我們?」她生平最恨別人騙她、蒙她,更何況是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