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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的老祖母才夠格跟我說這種話。」他揚起十分疲憊的嘴角,兩眼無神卻依然緊緊盯著她強作鎮定的擔憂面容。
「少囉唆!你若要命的話,就乖乖聽本格格的話。」她卯起來一陣大喝。
他的臉色都已一片青白,雙唇又開始泛紫,額角也漸漸閃出水光,她內心早已恐懼得沒了準頭,只能一古腦的把不安與驚惶全以洩憤的方式吼出來。
「速度快點!再不快點趕回豫王府,我抽爛你的皮!」她拉開門簾朝馬伕咆哮後,重重的放下簾子,惱火的坐回宣慈身旁。
不夠快!不夠快!雖然這輛馬車已經在以驚人的疾速飛奔狂駛,但仍比不上宣慈狀況惡化的速度。
「你在擔心我嗎?」他氣若游絲的抬眼一笑──已經沒有力氣抬頭了。
「誰擔心你啊!誰教你沒事在屋頂閒晃,這就是你不知死活的下場!」不知哪來的火氣,她吼到整個轎內都嗡嗡作響,拳頭緊握得直發抖。
「那……這是什麼?」他一手無力的顫抖著,輕輕一抹她的臉頰,略帶得意卻滿臉慘白的笑著。
她哭了?!亭蘭看著宣慈摸過她臉頰的手指閃著水光,才驚訝的雙手撫著臉龐。全是淚!她的淚竟然像斷線珍珠似的掉個不停。怎麼會這樣?
「這下子我在你心裡的份量可不輸元卿了。」他含笑閉目,好像得意,又好像放了心。
「不可以!我不准你閉眼睛!你給我醒來!」她抓起宣惑的衣襟,一陣嘶喊。
她突然寧可宣慈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瞎掰,他這樣閉眼一倒,臉色死灰得宛如已經斷了氣。她寧可宣慈尖牙利嘴的和她挑釁!
「你給我醒來!不准睡!」她死命的揪著宣慈的衣襟猛晃,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喊還是在怒號。
「別……喂,請你小力一點,我快被你搖昏了。」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勉強微睜的眼眸可以明顯看出,他的眼神渙散,已失去焦點。
「不准睡著!你就給我這樣睜著眼睛說話!」她用衣袖往臉上憤然一抹,硬是把所有淚珠抹掉。
「你以為我是誰……」居然老把他堂堂一名貝勒當下人指揮。他應該很厭惡、很惱火,因為遊戲歸遊戲、挑逗歸挑逗,男人的尊嚴卻不容女人掌控。可是他卻笑了。
大概是身體的極度虛弱,導致意志力委靡的結果。否則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它理由,會讓他在這個當頭由心底會心的笑著。
「你怎麼不溫柔的安撫我一下呢?」他無奈的歎口氣。
「安撫個頭!你要溫柔,去找你其它的女人提供,本格格才沒興趣瞎攪和!」
「我沒有別的女人。」宣慈虛脫而迷濛的雙眼仍帶著魔性,半睜無力的瞅得亭蘭心動。
「好一個睜眼說瞎話!」亭蘭重哼。他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嗎?真的嗎?她心裡彷彿有只小鳥興奮的拍著翅膀。
宣慈突然閉眼猛地蹙眉,再氣息淺促的緩緩睜眼。不行了,他差點真的整個人昏死過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強撐著意識多久。
「不准走。」他逐漸意識紛亂得不知在說什麼。
「啊?」他在說什麼呀?
「元卿不……我才是你應該……」他口齒不清,舌頭已經麻木得無法自由運作。宣慈懊惱的搖晃著頭,試圖振作。
「喂,不准昏倒!我跟你說真的,我不准你昏倒!」亭蘭焦急恐懼的捧起他冰冷慘白的臉,雙手沾滿了他冒出的虛汗。
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意志力,竟然還能撐到現在。可是他快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意識一直在上升、飄散,他快抓不住幾近崩解的思緒,有一下、沒一下的眨著睫毛。
「宣慈!不要這樣!你快醒來,快跟我說話!」她已經瀕臨崩潰邊緣,沒命的拍打宣慈的臉。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留……在這陪我……」他含糊的囈語令亭蘭無法辨識。
「你在說什麼?!你給我清醒點!」亭蘭狂亂而粗暴的哭著搖撼他,巴不得能使勁搖回他討人厭的嘲諷態度。
「宣慈貝勒!」
門簾霍地揭開,馬車外一大群人,各個驚恐失色的看著轎內的兩人。「宣慈」和「三貝勒」的叫嚷聲烘鬧成一片,原來他們抵達豫王府了。
等她回過神時,才發覺宣慈已由大票僕人抬進屋內,其它人手腳俐落的打點一切。宣慈的家人──看那群人之中衣著特別尊貴豪華的,應該是他的家人吧──眼神不善的朝她一瞟,對她想要隨行陪伴的心意客套而冷漠的謝了一聲,便吩咐下人載她回府。
他沒事了吧?應該沒事了吧?那她應該可以安心了。
可是亭蘭兩眼空洞的望著當她的面合上的豫王府大門,一種被丟棄的落寞與無力感浸滿全身。管他們的,反正她把宣慈平安送到家了,剩下的事她才懶得管!她內心努力的保持高傲冷漠,強撐著無所謂的姿態。可是……
不要緊的,宣慈的安危本來就與她無關,沒什麼好沮喪的。
宣慈家的馬伕再度恭請她坐上馬車,她才在虛弱回首之際,發覺偌大的門宅前,天地一片空曠,只有一輛馬車和她微小的身影孤立天地間。
剛才宣慈生死之際的關頭,她覺得他倆的世界好近,她覺得彼此好像在不經意之際,融入各自的心裡頭。可是現在……
她帶著受傷的神色再望那扇緊閉的大門一眼,一股被摒棄的疏離感強烈的啃蝕著她易感的心。
宣慈並不需要她。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渺小、好渺小,微弱到雙肩無力的垂著,連頭也沒有力氣抬起來。宣慈並不需要她,就像那扇華麗而緊閉的朱門所傳達的含意。
孤寂的身影無助的以衣袖抹過臉頰,悄悄的踏上馬車,在寒冷的深秋中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