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我是這麼想過,可是-----」
「夠了。」他臉上肌肉因她這句話而緊繃了起來,她的坦承不諱,著實教他的心冷了大半,不禁慍怒地打斷了她!「這樣就夠了。」
不知道自什麼時候起,他對她的感激之情早已變成了深深的愛慕,如今這一份愛慕卻得永遠深埋在他心中了。
說到底,都怪他蠢,是他不該先自作多情地愛上了她,而這一場錯誤的相遇已經造成將可預見的遺憾,為了不讓這一份遺憾繼續漫延,他必須現在就結束這一切!
這一生,他都不能愛她,更不能對她有期待……
這是宿命。
「我不想令你為難。」他說服自己,對於她,他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他不會讓那一股慾念凌駕他、主宰他。
思及此,於是他又問:「是不是只要我答應入了公主府,我們之間的所有約定,也就一筆勾消了?」
此刻,他的笑容有一絲冷漠,目光咄咄,毫無暖意,已不復往常溫柔的氣息。
「你想與我撇清關係?」她知道這一句話問得有多麼任性、想法有多麼可笑,但她就是無法按捺地問出口了,「你生我氣了?」
她最後一句問話,遠比她承認已將他拱手讓人,還令他感到難堪百倍!
「沒有。」他宣稱,卻聽見自己沙啞難辨的聲音,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原本我就不屬於這裡,能夠離開,是我夢寐以求。」當他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神那樣冷、那樣銳利,不但冷到她骨子裡,也刺進了她心底。
聽見他的理解、妥協,甚至是完全不刁難的配合,她應該感到大大鬆了一口氣,可不知為何,心中卻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一點欣喜的感覺都沒有。
一時之間,茫然、虛空,各種最苦澀的滋味在她心頭發酵凝聚,只覺一陣悵然若失,心中佈滿一層又一層矛盾心緒……
「明天一早我就離開。」他突然宣佈,而她的心開始往下沉,他卻仍滔滔不絕:「如果柳小姐不介意,在下想取贖。」
「你想拿回契約?」她愕然片刻,表情像是當場吞了顆生雞蛋一樣。
「畢竟上頭都有我的簽字捺印,總是當面取回得好。」他溫和有禮的解釋,但平靜的語氣更教人毛骨悚然。
「你……怕我會賴賬?」她面如死灰,口吻僵硬。
「出門在外,凡事還是小心的好。」他聲音變得毫無感情,儘管沒有抬高音量,但幾近冷淡的言詞卻更加刺傷了她!「況且,你剛剛才給了我有股被背叛的感覺,讓我實在無法再信任你。」
就算他賞她一記耳光,也不會比這話更傷人。
平生第一次,她有一股想尖叫的衝動,不明白在一夕之間,他對待她的態度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彷彿判若兩人一般?
縱然想開口問他,但歉疚與罪惡感在她心中撞擊著,強烈得令她再也沒有勇氣抬起頭來面對他。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知道,他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原諒她這個自私鬼了。
這一句話,反覆地敲在她心頭上,敲得她眼前發暗、四肢冰冷,好似嚴冬突然降臨--
「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爹爹的一生,是怎麼毀在一張契約上的嗎?」話鋒一轉,他淡淡說著,聲音低沉,卻掩不住其中的憤怒及緊繃的控制。「他就是太過相信別人,以為掏心掏肺,別人也會真誠以待。」
說到這裡,他一對目光緩緩地凝向她,臉上表情就像石刻一般,教她不由得一陣心虛。
接下來他所吐出的每一個字,就似冰雹括過一般。
「但真相總是殘酷的,一句話說得好,休將我語同他語,未必他心似我心,不是嗎?」他溫和、絲絲的聲音中藏著冷酷,溫柔的音調遠比尖銳的咆哮還令人感到害怕。
這令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就在她和他眼神交接的一剎那,她看到他眼中一層冷淡的霧氣……
「看來,我在你的眼中已經成了一個卑鄙小人了,是嗎?」從小到大在爹爹的寵愛與姐姐們的呵護中,她從來不知道悲傷與痛苦為何物?
可是現在,她突然間都頓悟了……
所謂的悲傷,就是心不斷撞擊著胸口,彷彿要撞裂開來才肯罷休;而痛苦是血一吋吋的冰冷,好像要凍結成冰一般,想要緊緊挽回失去的,卻使不出半絲力氣,宛如僵化似的,令人無助。
他深深注視著她,不願說出更傷人的話,「事已至此,我多說無益,還請柳小姐成全。」
微張著口,她想留他、想說不,但到了舌尖,它卻化成了一聲「好」,一聽到自己說出口的,竟是個「好」字時,她震驚得連自己都感到錯愕!
而他,只是面如死灰地望著她,心已如死水。
第7章(1)
隆隆低沉的雷聲,在遠方的灰靄下悶哼著,一波波的連綿冷雨足足下了一整夜,堅冰般刺骨的寒意在空氣中無聲無息地蔓延,又濕又冷,一如她此刻的心緒……
「真讓人料想不到,原來徐公子也是個見異思遷的男人,我還以為他天生就是一隻悶葫蘆,想不到該聰明的時候,他倒也不含糊呀!」俗話說得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嘛,蘭兒ㄚ頭不禁心忖著。
一旦入了公主府,若能受到貴陽公主的恩寵與信任,從此平步青雲、封官晉爵,皆是指日可待。
只是……
「若蘭兒沒記錯的話,徐公子似乎與小姐之間,還尚有一紙婚約?」
只見柳綾兒半倚著窗台,雙眸看著窗外,心思始終飄蕩在虛無之間,過了好半晌,她才有氣無力地輕應了聲。
「早不作數了。」話落,屋子裡的空氣,似乎僵硬的能裂開。
事隔多日,她的心緒依然如此沉重,想起自己的殘忍,彷彿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不想再勉強他。」若是為了成就她的理想,這些日子以來,他確實也被她利用得夠徹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