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他離開的那一天,眼中所流露出來受傷神情,至今仍撕扯著她的心,感覺自己就像個殘酷的劊子手,無情地迫害一個無辜的窮書生。
「這倒是實話。」不明究理的蘭兒,口無遮攔地應和道:「若換作我是徐公子呀,與其成為柳家贅婿,沒日沒夜地為柳家賣命,倒不如只侍候公主一人,也好過給人做牛做馬強呀!」最教人不平的是,當贅婿耶!那不就明擺著,連將來生了兒子,還沒法兒讓孩子跟自個兒祖宗的姓氏呢!
這有多委屈呀……
「如此說來,我讓他離開是對的了?」聞言,柳綾兒心慌地問著,不曉得自己究竟為了什麼在緊張?
「這話……倒也不是這麼說的。」蘭兒不確定的微噘起小嘴,面有窘色,支支吾吾的又說了。
「您想呀,世人誰能不知,那貴陽公主喜興豢養男寵是出了名的?傳言中,就是連風骨甚高的倔膀子,一旦入了公主府,成為公主香閨內的『入幕之賓』,也不過就是三夜五夕的事兒。」
最令人髮指的是,貴陽公主還是所有出嫁的皇室公主裡,品行最為放蕩恣意的一個,光是在公主府中被凌虐致死的奴僕,就算沒有上千、也有上百!
「算一算日子,徐公子遷居公主府,也已經有整整三天了,這一會兒恐怕早就成了貴陽主的嘴邊肉,啃得半點也不剩了。」
聽到這裡,只見柳綾兒雙眸中充盈著愧疚與複雜的感情,她不能否認,直到現在,徐子謙的影子仍舊像幽靈一樣縈迴腦際,纏得她心急如焚、愁眉不展,成天惶惶不可終日!
一但想起那個年近半百,卻依然色慾熏心的公主如何對徐子謙伸出一雙魔爪、逼他就範,她就感到胃部一陣緊縮糾結……
「所以……你也覺得我很殘忍,是不是?」說完,她神經仍因憂慮而繃得死緊,難過的幾乎要哭了出來!
豈想,眼前的ㄚ頭不解主子心事也就罷了,還不斷火上添油,加重了她對於徐子謙的愧疚感。
「何止?」蘭兒也不矯情,直言說了,「小姐,您這麼做,根本就是逼良為娼嘛!」
一記當頭棒喝,當場敲醒了她不斷掩蓋的良知,蘭兒說得沒錯,她這樣的行為,與那些惡劣拐賣人口的販子,又有何異?
既然人是她殺的,火也是她放的,身為罪魁禍首的她,決計不能就這樣繼續坐視不管!
「好,我現在就去公主府要人。」猛地,她一鼓作氣,就要往門外衝去,卻被蘭兒一把阻攔下來。
「怎麼要啊?都拱手送人了,還能要得回來嗎?」這好比已經讓人吃下肚的香肉,還能教人給吐出來嗎?「況且,跟一頭獅子爭食的下場,小姐不會不知道吧?」
蘭兒隨之而來的一席話,又將她打入了無底深淵,雙肩頹喪地一垂,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看起來沮喪極了。
見狀,蘭兒忍不住問了,「小姐,我就問您一句,您對於徐公子,究竟是何心思?」
「我也說不上來,但他……是個不錯的人。」靠在他最常佇立的窗邊,閉起眼睛深深呼吸,彷彿還能嗅到他身上那一股淡淡的墨香……
「就只是不錯?」蘭兒不信,「小姐,您就別在口是心非了,瞧瞧這幾日,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哎!不是她這個做ㄚ頭的嘴碎,成天老愛叨念主子,可這幾天以來,她這一向能吃能喝、無憂無慮的寶貝主子,整個人都瘦成了一圈不打緊,她還經常呈現恍神狀態,在不該失神的時候失神,在該集中精神的時候,卻總是心不在焉!
最令人不解的是,這些日子她在府中佇足最久的地方,全都是徐子謙平日最常待的地方。
只見蘭兒扳起指頭,開始如數家珍般的逐一念道:
「吶,舉凡書房、正廳、後堂、廂房、曲廊小亭、荷花池,就連徐公子使用過的那間茅廁,您都去兜轉了一圈!成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就連傻子也能瞧得出端倪,您呀!早已經傾心於徐公子,幾乎是念念不忘了!」
「我、我才沒有對他念念不忘,我只是覺得自己有愧於他。」柳綾兒駁斥道。
還嘴硬?
蘭兒不以為然,又追問:「既然只是一時愧疚,小姐用得著連人帶包袱的遷居到徐公子曾經居住過的院落?」這種話騙騙旁人還行得通,若想騙過她這個與之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貼身ㄚ鬟,那就太小看她了。
「也不曉得是誰喔?從原本的隨便逛逛變成小坐,又從小坐變成小住,這會兒連小住都變成長住了,還敢說自己沒有念念不忘?」鬼才信咧!「若不是心底已經有了那人的影子,小姐有必要如此『緬懷』他嗎?」
蘭兒所的話,柳綾兒一字一句聽在耳裡,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彿被狠狠摑了一巴掌。
「我……喜歡他?」這個可能,並沒有為柳綾兒帶來欣喜,而是差一點嚇得她幾乎要昏厥過去!「而我……我卻將他拱手讓人?」
「若說拱手讓人還算客氣了。」蘭兒涼涼的又補了句,「講難聽一點,您根本就是把他給『賣』了。」
把他給賣了、賣了、賣了、賣了、賣了、賣了……
這個鐵的事實,教柳綾兒頓時啞口無言,腦海中思緒如翻滾的浪潮,隨著心中那一份思慕之情越見濃烈,她對於徐子謙的愧疚感更是一直滲透到了骨髓裡。
現在,他一定恨死她了!
見主子臉色倏地一沉,一副大勢已去、心灰意冷的悲慘模樣,教一旁ㄚ頭見了,也頗為於心不忍,於是自告奮用的提議。
「雖說船到江心補漏遲,但小姐若真想挽回徐公子,咱們就硬補唄!」蘭兒調皮地轉著眼珠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令柳綾兒不禁轉憂為喜。
「你有何妙計?」她連忙一問。
「此計,雖稱不上高明,卻也不失為一石二鳥之計,就不知小姐肯不肯冒險一試了?」她微笑著,眼底卻閃爍著狡黠而胸有成竹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