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穿鑿過她的心,這不是她所愛的那個男人,他不可能是!
在她記憶中,那個既溫良又謙和的呆頭鵝書生,就算是拿著刀抵著他的脖子,他也不會說出那麼羞辱人的言詞。
此刻,她蒼白的臉充滿怨怒和痛楚,狠狠瞪著他,用力到眼角都隱現淚水,卻倔強地不讓淚水留下來。
因為自己的愚昧被狠狠擺了一道,已經教她夠難堪的了,她不想讓他再看見她挫敗的眼淚,尤其是被他這樣殘酷的試驗之後。
「你怎麼可以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雙拳緊握,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排山倒海般湧向心頭,握到指甲都刺傷了自己,而仍不自知。「你太教我失望了!」
他定定凝視著她,內心翻攪著種種悲痛的情緒,卻只是揚起一抹淺笑,冷冷響應了一句。
「看來,我是不討四小姐歡心了?」他輕快的問,嗓音冷漠到連他自己都幾乎不認得。
凝視著眼前那一張曾經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冷漠臉龐,她怎麼也想不到,僅只一夕之間,情郎變成了惡鬼,殘忍地愚弄了她?
無語凝覷著他,她心中詰問著--你怎麼了?你究竟是怎麼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放棄了我們幾乎已經唾手可得的幸福?
但這一句話是無聲的,因為她不敢開口問他,深怕最後他的回答,仍然教她心傷。
「好吧,你我今生注定無緣,我無話可說。」最後,她嘴角一揚,露出充滿無可奈何的苦笑,低低的問,「倘若我們下輩子還有緣份,你可以不帶一絲仇恨的……好好愛我一回嗎?」
她說得簡簡單單,聲音卻像是破碎的請求,深深揪痛了他的心。
良久,徐子謙幽黑的眸子深處,湧現某種溫暖,迸碎了存在已久的冰冷,發出一聲淺淺的歎息,應允了她。
「我答應你。」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承諾道:「倘若我們還有來世、還有未盡的緣份,我徐子謙必當將這一世所有對你的虧欠,全都還給你。」
「那……我們擊掌為誓?」她笑問。
怔愣了一晌,他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輕輕一擊掌,兩張大小掌心緊緊貼合,誰也沒想到先鬆開,直到她又小小聲地落了話。
「你的承諾我這一輩子都會記著,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今生今世,咱倆都要好好的活,努力過完這一輩子,誰都不許再傷心、再有怨恨,好嗎?」
聽完,他一時無語,只覺耳邊嗡嗡作響,隱約之間,又聽見她一聲聲叮嚀與祝福。
她說,往後無論身處何地,她都將永遠為他祈福。
她說,切記,這是他今生選擇的路,別令她的犧牲成為枉費與不值。
她說,她從沒後悔愛上過他。
最後她目光與他無語交纏了半晌,輕輕一聲歎息,她毅然轉開了臉,彷若已經沒了魂魄的軀殼般,緩緩橫過他,邁著零碎的腳步,失魂落魄的走向父親。
只聞她一腳步、就像是一聲沉重的歎息,逐漸遠離的身影,更是讓他的心扭緊了。
直到她坐進柳府派來的車內,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後,那如冰封般的冷漠瞬間在他臉上崩解,化作兩行無聲的淚跡,陪伴著逐漸遠揚的粼粼車轍聲與一園寂靜無聲的空洞。
今生,他注定辜負了她。
經過那一日,柳綾兒成了標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鎖在深閨,幽幽寂寂的閨女。
偶爾深夜驚起,只見她滿噙淚花,無聲地長淚不止,每每見到這一幕,長伴左右的蘭兒,心頭也跟著一陣發酸,想掙出幾句話來安慰主子,可許多話說來到了喉管之上,卻不知怎的,一句都說不出來!
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原以為徐公子與四小姐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怎知到頭來,美事成了禍事、情人成了冤家。
端來了一桌午膳的蘭兒,才剛踏進屋內,便發現早上她特地送進房內的早膳,還是原封不動地擱著,完全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
待走近一瞧,發現桌案上還留有一張紙箋,上頭似乎還寫了幾行詩句……
情絲一縷苦纏綿,抵死春蠶暗自憐。
到此方知成泡影,當初錯認是良緣。
看完,蘭兒柳眉一蹙,知道寶貝主子心底肯定又在想那個沒血沒淚、冷酷無情、早該下地獄兼殺千刀的負心漢了。
果不其然,擱下手中的午膳,掀簾入內,即又看見主子一臉憔悴地倚靠在床沿,兩手各捏著一對玉吊墜,兩道黛眉輕顰微蹙,端凝許久仍不肯放下,似有無限幽怨。
「小姐,您又在看徐子謙那個沒天良的混蛋留給你的玉墜了?」
徐子謙,這三個字彷彿是開啟她紊亂心緒的引信,讓柳綾兒心中難忍的悲傷與痛楚又再度潰堤。
「我沒有。」待冷靜過後,她訝於自己竟然還有如此強烈的痛楚?「我只是想將這些礙眼的東西丟了。」
她說服自己,她的心早在力竭聲嘶的哭泣之後,已經徹底死去,今生今世她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了。
「那好,就這些『礙眼』的東西,通通交由蘭兒來處理吧?」蘭兒故意伸手取過,二話不說,雙臂一揚,就要當場摔碎。
「等一等!」柳綾兒驚慌地出聲阻止。
蘭兒眉兒一挑,問道:「小姐還是不捨得?」
卻見柳綾兒蹙眉一語:「就算他將玉墜又退還給我,好歹……那也曾經是我娘親的遺物。」
這通通都是借口啦!
蘭兒瞇著一對眸子,露出一臉不信的表情,「都到這節骨眼兒了,小姐何不坦白點,直說您還是忘不了那徐子謙就是了。」
「我才沒有。」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實在無法取信任何人。
蘭兒見狀,張口欲言,想再勸慰主子幾句,卻被一道充滿權威的嚴厲嗓音所打斷--
「就算有,老夫也不許你再惦記著那渾小子!」
遠遠的,只見病體初癒的柳如風,讓左右ㄚ鬟攙扶著進屋,人還沒坐下,又扯開了嗓子,宣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