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康氏父子的改進造船技術,使得向來將命懸在不可測的風浪上的漁民們,從此 可以對未來有所期待。
至於天高皇帝遠的長安,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代表要他們付稅付搖役、苛稅多如 牛毛的一面形而上的政治型態,與他們何干?
也就是因為康氏父子如此受到愛戴,當康氏老當家因病而逝後,東南沿海諸省分的 黎民百姓,披麻戴孝,執紼送葬,拉著載有老當家屍身的大船的漁民,綿長數里,直至 棺木已下葬後,那批縴夫仍如喪考毗般地嚎陶大哭。
這些傳聞及康家所擁有的碩大民兵的消息傳入京師,當時仍苦於無法完全鎮壓中土 的零星反叛勢力的唐室,只有採取綏靖安撫的手段,以加封詰賞懷柔這支鏢悍之軍。
磨著牙地盯著哥哥,海棠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好吧,反正你是老大,人家說長 兄如父,人家還有什麼話好說?哥,你答應了人家,可不許反悔喔!」
「那是當然的。那……妳可應允我的條件?」拿出他一直珍藏在懷內的那顆黑色珍 珠,旅棋心不在焉地問道。
「嗯,人家已經同意啦,再說你也是為我好,以後我一個女孩家,絕不會再上船出 海的了。」暗暗吐吐舌頭,海棠得飛快地低下頭,否則難保自已不會笑出聲來。
「喏,這樣就好,娘在家中天天叨念,妳也已經及笄了,家中其餘姊姊們都已許定 了人家,只剩下妳這小丫頭。娘的意思是要早些將妳許個好人家,但我想再留妳一、兩 年,好好地陪陪娘……」
「哥,你別老跟我扯這些煩事好嗎?人家說不嫁就不嫁!」使著小性子,海棠嘟起 紅唇,毛毛躁躁地在旅棋面前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都已經說過幾十萬遍了……」
「這事兒還由得了妳嗎?妳倒是說說看:這些年來我們為妳物色的這麼多男子中, 難道沒有一個能令妳看得上眼的?」饒富趣味地瞅著ど妹,旅棋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好奇 。
抿抿唇,海棠非常不淑女地蹬坐在哥哥對面,執起酒壺為哥哥斟著酒。「沒有。」
「沒有?怎麼可能!我們家船隊饒勇善戰,難道其中沒有一個武將構得上妳的標 准?再不然,往來商賈文人成群如過江之鯽,總該有幾個能獲妳青睞的吧?」
面對哥哥的驚訝神色,海棠只是將斟得滿漲在杯口形成一道表面張力的酒送到他面 前。
「哥,閒話休提了。人家還要再跟你好好合計合計,那位姑娘今夜就會逃到張家渡 的客棧,你要在丑時之前去接應到她。」待哥哥一口飲盡杯中薄酒,海棠又慇勤地為他 連連斟酒,藉以堵住他的問話。
「丑時?現在不到亥時,我去調集些人手。至於妳,也該回房去歇著了,別忘了明 天天一亮,我們即將張帆返鄉。」張望了一下天際的星斗,旅棋喃喃地吩咐道。
「可是人家也想跟你們一起去……」
「不行,回房去吧!這京畿之地可不比我們東南領地,妳一個弱質女子拋頭露面, 成何體統。我答應妳就一定會辦到,乖,快回房去吧!」
在旅棋溫柔但不容反駁的堅持下,海棠氣呼呼地鼓脹起腮幫子,悶悶不樂地走了出 去。
撮起雙唇發出聲尖銳的哨音,旅棋很滿意地看到幾個全身黑衣夜行人裝扮的部屬, 自四面八方悄聲湧至眼前。
「你們都隨我出去。今晚我們要去搭救位逃避殺父仇人的弱女子,看樣子八成又是 海棠何時結交的好友。」想起這位天生熱心腸、好打抱不平的ど妹,旅棋忍不住綻放出 抹無奈的苦笑。
「海棠姑娘最軟心腸,咱們兄弟們自然是義不容辭。」帶頭那名臉上有刀疤的壯漢 ,朗聲地回答他。
「是啊,只要是海棠姑娘的吩咐,就一句話!」
「對,對,海棠姑娘是俠義心腸,我們幹活去!」
面對著部屬們三三兩兩的討論聲,旅棋一時之間倒不知是該喜還是憂。這小妮子這 麼受部眾愛戴不是壞事,但長久以往下去,他懷疑還有哪個男人會駕御得了這匹野馬! 想到娘親一天到晚耳提面命,要他早些為海棠找個好婆家的差事,他真格是一個頭兩個 大了!
「我看時候還早,既然已知這位姑娘會逃至張家波的客棧,我們就先到該處等候也 好。」將那顆黑色珍珠放回懷裡,旅棋說完後,即率領一隊親兵往張家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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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完年的歡慶氣氛還沒完全過去,在期待上元燈節的空檔時分,又因為玥妍公主 下嫁張丞相府之事,而被炒作得如同國恩家慶。皇上為替公主種福田,下令大赦天下, 免百姓半年租稅役,整個長安城陷入一片欣喜若狂的激情中。
時值暖冬,又是剛過完年的農閒時期,加以為慶祝公主婚事,各王公貴族三天兩頭 地設宴請客。主角當然都是張丞相和他的寶貝兒子張虎,至於配角,則是輪流當主客陪 客的大臣文武官們。
今天是由張侍中為主人,宴席卻在中途搞得不歡而散。因為好大喜功的張侍中想要 出奇制勝地在張丞相父子心頭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要他府中豢養的家妓歌妓,特別排 練些西域新流傳進中土的歌舞以娛佳賓。為首教導的便是他最寵愛的侍妾,也是他由家 妓中扶正的綠芽兒。
偏偏他忽略了張虎為人詬病已深的惡習——強奪民女——且仗著其父為當朝宰相, 逼姦暴凌,毀人名節無數。
由於養蠶抽絲技術的精進,加以南朝遺風奢華浪漫,女人們的衣裝輕薄,甚至露出 大半肌膚而不以為意。尤其是自西域傳來各種曼妙輕巧舞姿,在薄如蟬翼的妙齡女郎舞 熱喘紅了的緋膚映照下,更是活色生香,引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