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看著他時,眼裡半點笑意也沒有。
「九龍子,您喃喃些什麼?」
鰫兒趁他用膳之際,為他梳理墨黑長髮,心裡讚歎著,這青絲又滑又細,比她這只雌性的發,加倍柔膩。
「沒,在說鮪腹又油又香。」還有,某人的臉,又臭又冷……
「喜歡就好。」鰫兒編辮的手,微微一抖。
與螭吻不同,兩人背後那道寒光,螭吻可以無感以對,她卻不能。
距離雖遠,還是凍得她直打顫……
「呃,九龍子……鰫兒覺得,驚蟄爺好似……待您不錯,每回鰫兒送食物來,總瞧見他先一步到,怎麼九龍子……卻不開心?」鰫兒既好奇,又想問,更怕遠處的驚蟄聽見,只能壓低聲。
「我開心什麼?看了都煩,他怎麼還不走?要在龍骸城待多久?有一個多月了吧?」螭吻卻回得很響亮,不怕人聽到,只怕人聽不到!
「九龍子不是誰來喂,都會眉開眼笑……」
「我這麼沒節操嗎?」螭吻轉過頭,睨她。
「有!你去問全龍骸城的人,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鰫兒想實話實說,不過,罷了,畢竟眼前……不正有個「例外」?
九龍子有節操,當然有節操──驚蟄給的,他說不吃,就不吃!
「驚蟄爺找來的食物,上至陸路,下達深海,有好些鰫兒見也沒見過,九龍子都不想嘗嘗?」太有違九龍子天性──好吞、好食。
「想呀。」螭吻坦言:「有好幾回,口水險些滴下來。」
尤其是珍珠鯨奶茶,光聽名字,他就好想喝。
「那……為何不吃?」鰫兒不解。
「當有個人,用那種眼神,要餵你吃東西,再美味的食物也變得難吃。」螭吻涼道。
「哪種眼神?」鰫兒還想問清楚些。
「那種,很不真誠的眼神。」螭吻回道,只是,默默答於心裡。
鰫兒沒有機會細問,背後,冰冷眸光的主人,已然逼近兩人所在之處。
驚蟄佇立於螭吻面煎面冷,眼,更冷。
「究竟要我尋來何物,你才願意吃?」他問得直接,不拖泥帶水,今日便想要個答案!
「你幹嘛非要我吃?你不是討厭我這『死小鬼』嗎?不是連顆糖包子,也不給吃?」螭吻不遑多讓,要問,大家一起問。
他也很想知道,這位「叔叔」,幹嘛不去糾纏其他「侄兒」?
「糖包子那一事,我道歉,希望你原諒,而我所能做的……補償,便是見你開心,吃下我帶回的食物。」
謊言,驚蟄說來,未見結巴,臉色不變。
「……」螭吻看著他,淡淡打量,良久不說話。
「你想吃什麼?無論陸地人市,或是各大海域,只要你開口,我便去找。」驚蟄又道,神色很堅定。
螭吻維持撐頤動作,眼不眨、口不動,似乎正在思忖。
驚蟄耐性等著。
雖然心裡想:「這死小鬼,八成只是放空,故意要他等、要他急,最後再仰高顎,賞他一句「我就是不想吃你的東西」。」
他錯料了,小人之心,度了死小鬼的君子之腹──
「那,你知道,西海溝之南,鎮邪山之下,有一種鯊口花?聽說,它五年一結果,果長如茄,水藍澈透──你若采鯊口果回來,我保證,一定吃。」
腮,仍是輕輕托著,那雙黑亮的眼卻彎彎笑了。
驚蟄頭一點,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呼,可以清靜好一陣子了。」螭吻喝起茶,悠涼一笑。
「九、九龍子……鯊、鯊口花……不是超兇猛的肉食海花?」
鯊口花,顧名思義,花形似鯊口,鋸齒狀邊緣,猶若鮫鯊張大嘴,正欲鏷咬獵物,不單外型像,連花的尺寸,亦等同於一尾小鯊,吞只大鮪也沒問題!
「不,什麼超兇猛,是──超超超超超兇猛。」螭吻替她補上四個漏字。
「那九龍子怎要驚蟄爺去取?!」豈不是……刁難人嘛?
「是他自己問的呀,我有問必答,我真的挺想吃鯊口果,還沒人……有命去採。」所以謎樣的果物,他最感興趣了。
「九龍子,您……」太壞了。鰫兒不由得替驚蟄擔起心來。
「放心啦,他不會傻到去取。」螭吻擺擺手,口氣慵懶,要鰫兒別煩惱。
從頭到尾,螭吻就沒希冀過驚蟄能取回鯊口果。
會提出來說說,純粹要驚蟄知難而退。
一聽見鯊口花,再蠢,再沒見識的人,也會立即放棄。
所以,驚蟄的轉身,定是落荒而逃吧。
刻意擺出嚴肅的臉色,是想掩蓋窩囊,一定是的。
「鯊口花的果實,不結於外頭,而是生長在花壺內,要將手探進鯊口花不難,難的是,花壺裡填滿凍狀汁液,顏色是挺粉嫩的,卻是腐蝕性極強的酸液,拿根枝椏去撈,攪沒兩下,嘖嘖,枝椏融成蜂蜜,還會滴下來……」
每條誤闖鯊口花的小魚,連片魚鱗都不剩。
「最堅固的龍鱗不怕酸液,可是一沾上手,那股刺癢感,鑽進骨髓深處,想撓撓不到,又奇癢無比,龍鱗也擋不住。」螭吻他知道,因為,他試過!
再強烈的食慾,被癢意所侵襲,入嘴的東西也嘗不到美味。
況且,不是每朵鯊口花皆會結果,他試找了三朵,沒能尋到果物,只換來七日之癢,簡直苦不堪言!
這便是鯊口花之果,無人取過,無人願取的緣故。
「遙想當年,我求父王幫我摘顆鯊口果回來,我父王倒反過來求我別討那種東西,你瞧,連堂堂四海龍主都無法採擷,驚蟄……叔叔又憑什麼?」叔叔兩字,喊得不情不願。
明明比他大哥、二哥年輕,輩分卻高出一截。
「萬一,驚蟄爺執意要取,受了傷,發生不測,可如何是好……」鰫兒是姑娘家,心腸柔軟……不,是九龍子太鐵石心腸。
「我都說了那麼多,你還覺得他會去取,我也沒法子。」
螭吻聳肩,懶得再安慰人,愛窮操心,便去操吧,不管她了。
「人家只是怕『萬一』嘛……」鰫兒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