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消息,靖王直覺認定跟黑羽有關——他從來沒忘記自個兒兄長還留有這個嫡子。他以為「熒惑守心」天象代表黑羽己在暗處籌備多時,準備奪取他的王位。
一切都是因緣,就在靖王翻天覆地搜尋黑羽下落時,一隻朗叔多年前拿出去典當的皇家玉鐲竟然被靖王找著了。
靖王一見上頭蒲葵花紋便知玉鐲是何人所有,進一步打聽,自然發現了麻丘,還有隱住在森林深處的黑羽一行。
只是消息是否正確,靖王在尚且不清楚之前,己先派出一隊精銳南下,總之寧可錯殺一百。他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只是千算萬算,靖王忘了估進朗叔這變數。
禁衛軍領軍花朗的功夫,當年在蒲澤可是數一數二。而黑羽,自七歲經朗叔嚴格教導,加上根骨奇佳,功夫更是出類拔萃。
一行十二他倆一人打六個,綽綽有餘。
「你是說……他是少主?」幾名黑衣人瞪著黑羽看。
「你們真是後知後覺!想一想,若眼前人不是前王之子,你們以為靖王追殺他做什麼?」朗叔邊搖頭邊把令牌收進衣裡。「少爺,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放了。」黑羽實在不願意殺人,他很清楚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骨子裡並不是壞人。
「但是——」朗叔想說,放他們回去不啻是縱虎歸山,難保他們下一回不會帶更多人殺上「浸月邸」!
黑羽搖搖頭,表示他心意己決。「我自有安排。」
他都這麼說,朗叔也只好照辦。
待朗叔幫十二名黑衣刺客鬆了綁,想不到幾人非但不走,反而全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朗叔奇道:「都己經說要放你們回去——」
「求少主中興蒲澤。」一名跪在最外的黑衣人代表說話:「不瞞少主,現在蒲澤可說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靖王好興戰,稅賦又重,我們已經過了好多年清苦的日子,幾乎可說連餬口都難……」
黑羽揉一揉額頭,他感覺得到翠微關懷的目光。
她一定很害怕吧?他滿心疼惜。明明是大喜之日,卻突然殺來這十二個殺風景的程咬金!
「我不會回去的。」他狠潑了他們一盆冷水。瞧他們把中興一事說得好像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容易。可他如果因為他們幾句就決定興兵討伐,試問,他不又成了靖王第二?
「少主打算放棄蒲澤?」幾個黑衣人滿臉不可置信。
「對。」他毫不猶豫。「不瞞你們,早在我逃出蒲澤那時,我就不再當自己是蒲澤的王儲了。」
「難道您不想替慘死的顯王,還有皇后報仇?」
他看著他們反問:「殺了我皇叔,我父王母后就能死而復生?」
對於爭戰,黑羽看得比誰都透。逝者己矣,雖說他,心中對皇叔仍有憤怨,可他知道,不該連累他人——尤其是無辜的蒲澤老百姓。
況且,他勢單力薄,若把眼前十二名禁衛軍算在內,也不過才十四人。可皇叔卻是個有能力驅動蒲澤軍隊的王——與他作對,無疑是以卵擊石。
但眼下十二人卻不肯放過他,一真是為蒲澤老百姓請命,二是知道他們此行若沒帶回黑羽的項上人頭,絕對只有死路一條。
靖王嚴酷,痛恨失敗,絕不可能放過他們。
反正橫豎是死,他們寧可賭上命,選擇留在黑羽身邊。
「不可能,你們死了心吧。」黑羽任他們跪在廳上,拉翠微回他倆新房。
第8章(2)
一路細心觀察黑羽的翠微,哪裡讀不出他眉宇間的掙扎。
雖然她單純,腦子也不頂聰明,可對於黑羽的心思,她卻是十分瞭然。
廳上那些人,可都是來自他故土的同鄉——更是他的子民吶!
一進新房,黑羽立刻抱住她,將臉貼在她柔軟肚腹上,想藉由她的溫度,平撫自己又一次被執起的心緒。
他不愛提及蒲澤另一原因,是好不容易壓制在心底的悲慘回憶,又因為那幾個人,瞬間翻騰湧起。
她輕柔撫著他髮絲、臂膀,久久才開口問道:「你真打算不理他們?」
「不理。」向來冷靜的他,難得鬧起脾氣。
他像孩子似的,硬是蒙住眼睛耳朵,就當事情不存在。
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跟她撒嬌,他清楚知道她絕對不會因為他偶一的反常表現,就認為他失了男子氣概與肩膀。
她只會更心疼他。
「不知道蒲澤是怎樣的地方……」翠微邊撫著他肩邊喃喃自語:「我剛細看你們,發覺你們每個都個頭高大,骨肉均勻,蒲澤人都這樣,還是就你們長得高些?」
一會兒才聽見他悶悶的聲音:「蒲澤人高,像花嬸算個頭小的,我母后足高你一顆頭。」
「你母后——」輕撫他肩膀的小手停下。「跟你像嗎?是不是很漂亮、很溫柔?」
她話裡的好奇勾起他許多己久未想起的回憶——蒲澤對他來說,也不只有傷痛一件事而己。
他想起他溫柔的母后,想起他仁厚的父王,想起他年幼時在宮苑裡騎竹馬,纏著仍舊年輕的朗叔鬥蟋蟀,一同想法子救治被弩箭誤傷的白兔跟野鹿……
接著他想起外頭那些人說,此時的蒲澤形同水火,暴政如虎,百姓只能淒慘度日——抱住她細軟腰肢的大掌悄悄握緊了。
翠微問得沒錯,他真打算不理會他們?
蒲澤,可是他祖上居住了七代的家,更是他父王悉心守護的國,他知道他不可能放得下。
可他若真應了他們的要求,回蒲澤「少主中興」,那她呢?他抬頭凝視一臉信賴的翠微,她又該如何自處?
擁著甫成婚不過半日的妻子,黑羽理智與情感不斷拉扯。
說真的,他對王位再無興致,太小就嘗遺流離之苦的他衷心認為,平安平凡才是福。與坐擁王位相比,他寧可跟著心愛的妻子過著粗茶淡飯、閒雲野鶴的生活。一想到兩人日後可以晴耕雨讀,手攜手踏遍森林每一寸土地——王位,還有什麼好稀罕?但蒲澤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