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我等多久……為什麼不快點回來啊……」
隨著她嬌嫩的怨,兩串珠淚自她眼角滾下,她才伸手要擦,冷不防看見牆垣上翻進幾條黑影。
不可能是黑羽——雖然從她方向看不清來人模樣,可從對方躡手躡足鬼祟的動作,她起了警覺。
來者不善!
「來人,有賊啊!」她謹記著黑羽的吩咐,一覺情況不對,要馬上喊人幫忙。
她一喊,立刻驚動附近的護衛。
鏗鏗鏘鏘,護衛持刀趕了過來。「來者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黑衣人立刻拔刀相向,一群人很快打起來。
屋房這一頭,被驚醒的花嬸趕忙挽著翠微要從後院溜出去。依花嬸猜,襲擊人馬不外是靖王的爪牙,而且,目標定是被她拉著猛跑的翠微!
可爪牙眾多,幾名護衛雖然奮力抵抗,還是有四名漏網之魚追了過去。
「夫人快走——」名護衛喊道。
「想跑去哪兒!」四名黑衣人在後院口堵住花嬸跟翠微。
「別再靠近,我手上的刀可是不長眼的!」花嬸就像護著小雞的母雞,手裡一把利刃抓得死緊,死不肯讓黑衣人再靠近一步。
花嬸望著黑衣人威嚇,可一有空檔,她立刻壓低音量跟身後的翠微提點:「翠微,記住,等會兒我—喊跑,你馬上往外衝!」
「可是——」翠微驚懼地望向越來越逼近的人牆。
「聽我話,算娘求你。」
兩人在黑暗中匆匆交換了一眼,翠微突然明白花嬸對自己的感情——花嬸不是嘴巴上說說,花嬸是真的把她當成女兒看,所以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安全。
「花嬸——」翠微堪堪吐出一句,四名黑衣人便攻來了。
朗叔先前雖然教過花嬸一點防身功夫,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她身後還有翠微。
「跑!」
花嬸—喊,翠微立刻拉開後院木門逃走,可才跑了一步,她眼角餘光瞄見花嬸被擒,一把長劍正要朝花嬸腰間剌進——
「住手!」她大吼,同時轉了方向,張臂抱住早己挨了黑衣人好幾拳的花嬸。「我不准你們傷害我娘!」
「丫頭!」花嬸動動嘴,無聲地喚了句。
兩人匆匆互望,眼裡都蓄滿了淚。
「對不起,我沒聽您的話……但我沒辦法看著您死……」
翠微才剛說出,身子便猛地被揪起。
黑衣人一得手,立刻拿出繩索將翠微緊緊縛住,丟下不斷哀求他們放人的花嬸。
「走!」領頭人手一揮,手下人立刻扛著翠微躍出牆頭,無聲消失在黑夜盡頭——
同時,黑羽正坐在營帳中,和領兵的晉廣、葛權和祁均三位將軍商議接下來該如何進攻。
戰事起頭有如燎原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凡黑羽軍隊所到之處,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當地百姓的義助。至於守城部將多也是象徵性稍稍抵抗,之後便欣喜地歸順在黑羽麾下,任他調度。
依早先情況,黑羽本以為戰事可以在一個月內結束,之後便能接回翠微,讓她親眼瞧瞧蒲澤,瞧瞧他心心唸唸掛懷了二十年的故鄉。可就在大軍接近王都時,他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一直以來,他都是住在皇宮裡的人,從不曾站在王都外邊審視這座城。可那日兵臨城下,高踞馬上的他才猛地明白,七代之前的先祖,為何會執中這塊土地築建皇城。
這皇城地形特殊,中心最高之處是皇宮,而外層像繞了兩圈凹陷,感覺就像兩道紮實的護城河,牢牢護住宮殿。而現在,年邁的靖王便靠著地利躲在皇宮中,不斷做著困獸之鬥。
已經快十天了,只要黑羽大軍一逼近皇宮,守城的禁衛軍立刻從高處投下石彈。倘若黑羽只求功效而不管底下士兵安危,區區皇城應該不難攻破,但黑羽沒有這麼做。
初次突圍發覺傷亡慘重,他立刻下令退回外城,再謀大計。
幾回商議,性急的晉廣將軍力薦攻擊,認為就只差這座城,蒲澤國便能重回明君手中,做一點小小的犧牲不為過。
但黑羽始終搖頭,他再三強調,絕不做無謂的傷亡。
今晚依舊沒討論出更好的辦法來。
「少主、各位將軍——」朗叔走進營帳提醒道:「夜很深了,該是安歇的時候了。」
「花大人說得沒錯。」葛權將軍起身附和。「少主每夜陪我們商議,白日又要到部隊安撫民心一定覺得疲倦了。」
「幾位將軍才是辛苦。」身著玄黑鎧甲的黑羽昂然站起。「我知道你們為了包容我的意見,費了不少力氣——」
「少主別這麼說。」披著碧色披風的祁將軍抱拳回話。「少主仁德愛民,不肯讓士兵們輕易喪命,這是我們蒲澤百姓的福氣。」
「是啊。」葛權將軍點頭。「哪像裡邊的靖王——」
幾人同時望向營外高處,那仍亮著火炬的皇宮,搖了搖頭。
黑羽朝幾人頜首。「大伙回去歇息吧。」
「是,少主也早點歇息。」幾名將軍躬身離開。
「我幫您更衣。」朗叔走到黑羽身後說。
他身上玄黑色鎧甲相當沉重,每日穿上脫去,都得費上一番功夫。
朗叔靜靜動作。至於雙臂平舉的黑羽,則是面露恍惚地凝望夜空的繁星。
「朗叔。」他突然問:「你有沒有派人去探翠微她們的消息?」
「信差前幾日才剛動身。」朗叔將鎧甲往桌上一擱,繼續說,「估算路程,這會兒也應該到了。」
「我有些記掛她。」黑羽揉揉心窩,那兒填著一股悶,隨著時間距離的拉長,那股悶遂成了難受。
白日,他是溫柔敦厚的蒲澤少主,背負著眾多百姓的期待,就算身子再倦,在人前他猶是裝出笑臉。可夜裡,他只是一個苦苦思念愛妻的男人,他掛在胸前的玉珮,早己不知被他拿出來撫挲過幾回。
猶記得他把她跟花嬸送到西湖畔小屋時,她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雌凰玉珮,輕輕在上頭印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