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韓悅還是靜靜躺著。
那夜的一吻,彷彿在他們之間隔了一條防線。在家裡,韓悅算了時間,只要他在外頭,她就不會露臉;而上回韓悅送資料到事務所去,自己也避開了。
藍浩琛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那一吻在意到那種程度,會……會有難以抹去的罪惡感。
低頭望著懷中手中,他一時回不了神。想著那身子柔若無骨,但比他想像中沉,分明是重在骨頭吧……
這與韓悅在他心中一直以來的印象竟也相像,她一直是個有骨氣的女人。
……他在想什麼呢?他看女人,從來就不是用這樣的眼光。女人該是柔情似水、該是嬌艷的、該是情緒化、該是……有太多的該是,就獨獨不該是韓悅的樣子。
擰眉,藍浩琛瞅著她的側臉。
他好像沒有這樣看過韓悅—在這樣寧靜的情況下,看她的容顏、感受她的氣息。雖然,這份寧靜實在令他快窒息了。
伸手,遲疑了很久才撫上韓悅頰邊。
藍浩琛閉了閉眼。
在心中,認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不願正視的心思——他或許,真的對韓悅動心了。
「你說什麼?」
醫院外的小鮑園,兩個人影。
「浩琛,你剛剛說什麼?」溫政繁盯著好友故意別開的眼,問著。「你說小悅是過勞才暈倒的?」這種聽起來像是五十歲的白領階級在泡沫經濟下會得的病,為什麼會在一個二十幾歲的打工族身上看到?
「嗯。」藍浩琛一整夜在病房守著,沒闔過眼。天剛亮,政繁來了,剛剛一起為韓悅辦完住院手續,他便被政繁拉到這邊透透氣。
溫政繁其實是想罵這好友的。小悅的過去他們都不太瞭解,只知道她總為工作忙碌著,可這回會弄成這樣,絕對跟浩琛之前給她那些不合理的工作脫不了關係。只是……看著浩琛疲憊的樣子,也就罵不下去了。
「幫我跟所長說,我晚點進辦公室。」等韓悅醒了,他再離開。
「我哥放你一天假。」溫政繁回著。他事先知會過了,沒想到哥一聽浩琛人在醫院,就要自己轉告,叫他不用到事務所了。哥明明知道浩琛不喜歡醫院這地方,為什麼還一副好像要浩琛好好在醫院陪小悅的語氣……
溫政繁想了想,半試探地又說起:「浩琛,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我等等叫小幸過來陪陪小悅——」
「不必。」藍浩琛聽出政繁的試探語氣,但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多說些什麼。
聞言,溫政繁已瞭然於心。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打給我吧。」噙著笑,溫政繁看向瞪著自己的好友,又轉身走回醫院。
這傢伙,也是有獨佔欲的呀。
回到醫院的藍浩琛,先到一樓的販賣部買了些東西。
乘電梯回到韓悅所在病房的樓層,迎面而來一位人物。
那是一位莊重的長者,不到六十,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面色有些凝重。他身後跟著兩名黑衣壯漢,和一名身穿米白色套裝的女人。
藍浩琛認得他,是蔣柔的父親,同時也蔣氏企業的大家長蔣卓然。論交情,他當然比不上所長,但也因蔣柔的事情與蔣卓然見過一次面。
平時極有王者氣勢,蔣卓然是因為心事重重,才會沒注意到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年輕人是為大女兒留下點尊嚴和後路的藍律師。
藍浩琛的心情亦是不太好,自然不會在意沒被認出來。只是,是什麼原因,讓蔣卓然這樣的大人物移駕到這種地方來?而且看他來去匆匆。想必是側目見到那電梯門關上了,藍浩琛暫時不再多想,推開了病房的門。
韓悅還睡著。
他先是放下心來,但隨即又擔心起來,不知道她還要睡多久。
輕輕將手中的袋子放下。
他是自私的吧。明白韓悅是累壞了,就如醫生說的,想必是累積了好一段時間,身子才會承受不了。
韓悅從沒對他訴過苦,藍浩琛無從知曉韓悅究竟遇過什麼會讓她這麼疲於奔命的事,他只知道韓悅的自尊心強,所以,他對她不會心軟。
所以,他只知道,他想見到那個總是能自得其樂的韓悅。
打斷他思緒的是口袋中忽然開始震動的手機,藍浩琛又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出了病房,將門輕掩,才接起電話。
「藍先生,」是秘書。「所長說你今天不進辦公室,很抱歉在你私人的時間打擾你。」
「沒關係。什麼事?」藍浩琛淡淡問著。
「俄國的案子有了變化,請問你要明天進辦公室再與那邊的人詳談嗎?」以藍先生的專業,這些事情其實明天再說也不遲,她之所以會現在打來,只是……只是想知道他現在跟誰在一起。從前,藍先生與什麼女人見面,多是經由她的安排;她的第六感很靈,從不缺勤的藍先生,現在一定跟女人在一起。
是韓悅嗎?
從所長那邊問不到藍先生在哪裡,溫先生更不會說。因此她打了這通電話。
從秘書的聲音中,藍浩琛聽得出那壓抑的情緒,卻還是以一貫的態度回道:「我現在走不開,晚點如果進辦公室再說吧。再不然,就等明天。」語尾,已有要收線的意思。
秘書怔了怔。她以為公事能讓藍先生回到自己身邊……至少在這一刻之前,她沒有懷疑過。
藍浩琛收了線。
他沒有拒絕過女人,但好像很多女人會因此以為自己無法拒絕。
將手機又收回口袋中,他推開門。
從門縫中,藍浩琛看見韓悅已起身,很自動地拿了袋中的牛奶喝著,正在挑要吃的東西。
……看那吃相,像是睡了很久而餓壞了——
藍浩琛傻了傻,失笑。
她臉色是蒼白的,黑髮有些凌亂,一手抓著牛奶,一手抓著蜂蜜蛋糕,大口大口咬著,藍浩琛還能清楚見到她手臂上插著點滴。
頓時,真的毫不留情地笑了。
韓悅滿足地吃著,沒有發覺他的存在;而藍浩琛也只是靜靜看著,沒有再跨進病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