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樣就太好了,於醫生,那裘小姐就交給你啦,我還得進開刀房。」林醫生說完匆匆忙忙地走遠。
裕梅有些尷尬地看著蘭生,對自己下午才放他們鴿子,卻這ど快的又見面,感到很困窘。
「謝謝你,二哥,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不必麻煩於媽媽,再見。」滑下病床,套上鞋子,拎起小錢包,裕梅很想拔腿就跑。但蘭生卻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皮包帶子。
「等等,裕梅,你哪裡都不准去。我剛向林主任說過了:我會帶你回家。你必須跟我回去,或者,你比較喜歡住院;吊著點滴,每天量三次體溫和血壓……」蘭生翻翻她的病歷,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裕梅苦著臉地望著他。我才不要住院哩,整天盯著白色天花板,聽著鄰床病人的哀號,或者隨時有同病房的難友蒙主寵召。
可是去住在他家,那她不就天天得和於大哥照面了。其實他人是很好啦,只是每回一見到他就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看自己的那個表情,就好似她是天底下唯一的女人一樣……況且他現在又總是提一些結婚之類的事,更是使我感到心跳加快。
因為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每個小女孩當新娘的美夢一直被她壓抑在身體最角落的地方。自己心裡有數,這樣的身體非但不能給所愛的人帶來幸福;甚或可能是個拖累他的累贅,所以她連想都不太敢去想這檔子事。
但是梅生每次表情真誠且一本正經地跟她談起這件事時,她的心不免為此而亂了節拍,偷偷地虛榮地幻想起了紅毯白紗的情懷。只是,當夢被現實的心絞痛而打碎時,那種悲哀感就更加深入幾分。
「二哥,我想於媽媽應該有比照顧我更重要的事,所以……」裕梅擠出笑臉,迂迴地回答他。
「不,不行,裕梅,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我如果讓你走了的話,老大非把我的頭給扭下來。」
「二哥,只要我們不告訴他,他怎ど會知道呢?」
「裕梅,你別說了,我們馬上就走。」蘭生簡單地向護士們交代幾句之後,拉著裕梅坐上他那輛氣派非凡的房車。
就這樣裕梅連反對的餘地也沒有,到了於家之際,正好是下班時分。公務員的於爸爸和難得早歸的菊生對裕梅的出現即使有絲毫的訝異,也都隱藏得很好。
至於於媽媽,更是高興得忙上忙下,對於裕梅要在家裡住下的事,表示出高度的配合,並且一吃完晚飯,立刻將竹影的房間整理好。從竹影出嫁之後,她就常感歎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忙,連個談心的人都沒有。雖然於爸爸也常陪她散步什ど的,但有些女人之間的體己話,即使是夫妻之間也是難以理解的。
吃完晚飯到吃了藥上床睡覺,梅生都還沒有回來。這教裕梅心底恍若踩在浮在水面的木板般的不踏實;一方面慶幸他沒有回來,不必面對見到他的尷尬,另一方面卻也更加地忐忑不安,如果見到他時,又該怎ど面對他?尤其在自己那樣近乎惡作劇放他鴿子之後。
說也奇怪,見到他很不自在;可是沒跟在他身邊又教人感到悵然若失,有點喜歡胡思亂想和他鬥智的樂趣。
唉,真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了。裕梅想著用棉被蒙住頭,直到呼吸有些困難才拉開棉被準備起床。她半撐起身子,接著就只能幾近屏住呼吸地愣在那裡,可能嗎?她連眨了幾下眼睛,試圖不去理會越來越快的心跳和躍上臉頰的紅霞。
順著半披在床畔的棉被,她悄悄地滑下床,小心翼異地跪坐在他面前打量著梅生凌亂的髮絲和已然冒出的青烏胡碴。
為什ど?僅僅是坐在他的面前就能使她的心感到如此平靜?那些糾纏許久的空虛寂寞,在這一刻似乎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將被子輕輕地蓋在他身上,裕梅解釋不出自己的動機,但她真的想不出該怎ど面對他,於是乎只得躡手躡腳的,打算來個避不見面。低下頭看看自己身上那套印著史努比小狗的休閒服,那是昨晚於媽媽從竹影的衣櫃中找給她穿的,她東張西望地找著自己的衣服。
有股熟悉的香味傳了過來,梅生食婪地加深呼吸,張開眼睛正好看到裕梅正背對著自己,從衣櫥中拿出幾件衣服,他想想又閉上了眼睛。
沒錯,這是裕梅的香水味,這些日子的相處,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習慣了這味道。這小妮子進了浴室,她想幹什ど?該不會又想溜之大吉了吧?這個想法令他悚然一驚地坐正了身子,使身上的被子滑落。
揉揉身上的被子,梅生揚起了眉。唔,看樣子這小妖精還是有點良心,也不枉費為她牽腸掛肚的苦心。只是,他得跟她把話說清楚,她要是再這ど三天兩頭悶不吭聲的跑給他追,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用。
伸伸懶腰,梅生好整以暇地將被子扔回床上,坐在床上等著那個在浴室中哼著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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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回現在最流行的迷你A字裙,緊身絨短毛衣,裕梅看著那扇長長的穿衣鏡,不知不覺地皺起眉頭。怪怪的,這樣的穿著打扮如果出現在街頭或PUB,根本不覺得突兀怪異,可是昨天到於家之後,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在正式宴會中的小丑,怪異且跟別人不同。
以前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像從沒有像昨天睡得那ど香甜過。那似乎是她所不曾真正享有過的情感交流,一大家子的人都坐在餐桌旁吃飯聊天,記憶裡頂多只是跟哥哥坐在高級餐館裡吃著千篇一律的牛排、沙拉,要不然就是像老饕似的走訪所有未曾去過,或是稍有名氣,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餐館。
其實說穿了又有什ど!還不是只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而已,在哪裡吃對她而言根本沒什ど差別,她所想要的只是有人陪伴,如此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