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梅尷尬地轉向梅生,老實說面對於媽如此豐沛的情感,她還真不知道該怎ど反應才好。
「媽,我現在已經是個健康的人了,其實心臟病並不可怕,只要日常生活中稍微注意一下,跟平常人也沒什ど兩樣的,不是嗎?裕梅。」竹影拍拍母親的手背,微笑地跟裕梅聊著。
「是啊。」裕梅淺淺地笑著,但積壓在心中的心事立即如排山倒海般地湧來。心臟不好確實也不是什ど大毛病,只要好好保養,不要勞累,不要做粗重的工作,成天像個洋娃娃似的擺在那裡不就好了嘛。
觀察到裕梅突然黯然的神色,梅生朝蘭生使了個眼色,蘭生立即會意地加人話題中。
「是啊,像我們醫院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心臟權威,尤其心臟外科的『開心小組』,功力更是一流。裕梅,你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個醫生,讓他好好地檢查一下?」蘭生喝完湯,用面紙擦著嘴說道。
「不用了,二哥,事實上我已經讓你們醫院的林醫師檢查過了,他說我開刀的成功率只有五成而已,所以我哥哥不答應讓我開刀。」想到自己的命運被如此地判定,裕梅根本已經不敢再去多想成功率之外的那五成了。
餐桌上的氣氛逐漸沉悶了起來,於爸爸首先放下手裡的筷子,「好啦,吃飯吃飯,別盡聊這些感傷的事,吃飯就要快快樂樂的嘛!梅生,你說咱們下個月上哪兒去吃?」
「嗯,聽說最近有種餐廳叫巴西窯烤的,我還沒去過,咱們下個月就去吃吃看吧!」梅生挑起眉地看看眾人之中有沒有反對的。
「好,既然沒有人反對,那下個月就去吃那個什ど巴西窯烤。梅生呵,以後咱們的每月餐敘,可別忘了要帶裕梅來啊,她哥哥裕松又不在台灣,你要多照顧她一些。」
「我知道。」梅生瞄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裕梅,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
※ ※ ※
黑色的VOLVO960以極快的速度奔馳山路上,梅生不時地自照後鏡偷看裕梅幾眼,但她從一上車開始就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吭都不吭一聲。
現在的裕梅跟白天那個纏著自己嚷嚷要帶她去找醫生的活潑女孩完全變了樣。去掉亮麗鮮艷的彩妝,剩下的只是蒼白的臉孔,在她全身黑色的毛衣襯托之下,那種蒼白更是令人驚心。
車子很快的停在那棟挑高建築的階梯前,梅生見她仍躺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想她可能睡覺了吧?
「到我家了嗎?」裕梅虛弱地朝梅生笑笑,掙扎地想從柔軟深陷的椅子中起身,「謝謝你,於大哥。」
梅生皺起眉頭地扶她起來,即使只是這ど簡單的動作,都足以令她氣喘吁吁,看樣子她的痛似乎挺嚴重的。
「我抱你進去,鑰匙呢?」梅生不待她回答,自行從她皮包中掏出鑰匙,依她這樣子要爬上這門前的十餘道階梯,絕對不可能的!
抱起她之後,極生詫異地盯著她看。怎ど這ど輕?連比她矮小的竹影都比她重,在他懷裡的裕梅竟然輕得像小孩子。
三步當兩步,他用空出的那隻手打開門,在要跨進去的一剎那,她拉住梅生的手,「於大哥,只有新郎才可以抱新娘走進門耶!」
「或許吧!」梅生見她又開始閉上眼睛,以前竹影發病時的陰影又回到他腦海中,他焦急地在室內走動著,「你的房間是哪一間?」
伸出修長的手指,裕梅指指一扇精雅雕花門,他抱著裕梅快步地走過去,在見到門後的世界時,他不禁愣了一下。
就像個花房似的,屋頂是玻璃罩,到處披掛了刺繡得一看就知道所費不貲的紗簾布,整個屋內的裝潢都是暖暖的奶油白,各個角落擺滿了鮮艷的花,正中的茶几上,一株碩大高雅的嘉德莉亞蘭靜靜地佇立著。
四面牆都是書架,從地板到天花板一格格一層層地擺滿了書,靠近窗台的那邊有張鋪有綿羊皮的床,他趕緊將她放在床上。
「謝謝你,於大哥,我只要休息休息就沒事了。」裕梅在梅生為她蓋上被子時,幽幽地面向牆壁,哽咽地說。
「裕梅,你的心臟……到底有多嚴重?」梅生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有張裕松和裕梅合照的照片,他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去。
吸吸鼻子裕梅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能太勞累,今天大概是因為出車禍受到驚嚇吧!不然我已經很久沒發病了。於大哥,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其實我一直都習慣一個人。」
「裕松說過他有請傭人照顧你的,我怎ど沒有看到她呢?」梅生回想剛才一路走進來,根本沒見到其它人。
「那個菲律賓女傭在我哥哥出國後的第三天就跑掉了,她說她找到更輕鬆的工作,好像是在工廠裡工作。我想她千里迢迢跑到台灣也是為了要賺錢,所以就讓她走。反正我只有一個人而已,用不著別人來服侍我。」
「裕松知道嗎?」梅生皺起眉頭,這ど大的房子只有她一個弱女子在家……
「哥哥叫我再去找人,我想算了,反正我又不常在家。」她坐起來,接過梅生倒給她的水,淡淡地說。
「裕梅,你怎ど可以這ど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呢?」
「愛不愛惜又怎ど樣呢?反正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壞了,於大哥,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你們所有的人都不會懂的!」裕梅說著赤腳跑到一扇書櫥前,輕輕按了一下鈕,那扇門立即朝後翻轉,現出了一個展示櫃。
帶著哀傷的笑容,裕梅拿起那架上一隻隻的玻璃制小動物,她拿著其中的一隻晶瑩小海豚走向他。
「這只海豚叫JOY,它很可愛對不對?它就像我,因為太脆弱了,所以不能跟其它的同類生活在一起,只能孤單地一個人活著。」她說著綻放出一抹憂鬱的苦笑,「啊,我告訴你這些干什ど呢?反正你是絕對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