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牧慧娘背脊發涼,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趕她出去。一直守在帳房外的左又立刻進屋,扯著牧慧娘走。
「大人,看在我照顧你多年的份上,你留下我吧,讓我為所犯之錯贖罪,大人,我真的知道錯了!」
潘急道沒回頭,左又毫不容情地扯著她,直到她聲音漸遠,潘急道才閉了閉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話落,踏出帳房外。
跟隨在後的牟桑成,見他前往的方向,趕忙繞到他面前,將他攔下。「大人,夜已深,大人該回宮了吧。」
「桑成,你這是在做什麼?」潘急道冷睇著他,不怒自威。
「大人……」牟桑成將賬冊捲起,輕敲著額,試著找出委婉的用詞。「你該知道,憐夫人是老爺的妾室,你伺候照料她,就已經不合常理,要是這時分再探望她,就怕人言可畏。」
他知道這是件苦差事,可左又都向他求救了,他怎能袖手旁觀?再者這事要是處理得不妥,就怕大人的官職都會受影響。
「那又如何。」
牟桑成心頭一驚。「大人,這事要是傳到外頭,大人的烏紗帽恐怕不保,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呀!」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大人在朝中樹敵頗多,要是被人逮住機會,哪會不加以打擊。
「大不了不當官,我就當個閒人讓十九娘養我。」潘急道無所謂地聳肩。
「大人!」牟桑成五官都扭曲了。「大人難道都忘了?當初為何考取功名,你說要造福百姓,你說要讓百姓得以安身立命!」
「當今聖上知人善任,王朝在他治理之下必定人才輩出,不差我一個。」他也是個凡夫俗子,也想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大人,」牟桑成再擋。「請三思!」
「我不只三思,我已經想了大半個月 。」潘急道一把推開他。眼前,他只想趕緊跟十九娘解釋,他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權宜之計,絕非真心嫌棄。
他要她,不計任何代價,若問他為何,他只能說,他不想錯過。
「大人,初六求見!」
正要往疏月樓而去,後方傳來左又的喚聲。他回頭望去,只見一身戎裝的初六疾步走來。無須稟報,光是初六的眼神,他便知道宮中出事了。
望了下疏月樓的方向,他握了握拳,只能先隨初六回宮。
第十一章 願與咒(1)
幾日之後,為了迎春閣重新開張一事,夏取憐撐著剛痊癒的身子前往迎春閣和海棠詳談細節。
迎春閣的門面並非改變,只是已經換上新的匾額,上頭還罩著紅布,就等著明日吉時揭開。
走進迎春閣,依舊高朋滿座,喧鬧不休,不過至少少了些送往迎來的花娘,讓她心裡覺得舒服一些。
「夫人,你……」見她面色蒼白,身子消瘦不少,經人通報而來的海棠趕忙牽她到角落坐下。「聽說你病了,現下可還好?」
「好多了。」夏取憐漾笑。「真是對不住,說好內務細節交給你,其他的交給我,可最後全都賴給你了。」
海棠眨眨眼。「沒呀,該你做的部分,全是大人發落的。」
「他?」她微愕,一聽到那個人,心還是疼著。
這幾日,他未曾再來探視過她,她是既失落也慶幸。失落他的無情,慶幸他的清醒,然而兩種情緒輪番折磨著她,待在房裡,只是教她更加惶然。
說好了,心底不再只裝一個他,可明明心是自個兒的,偏偏如此不由己,總在午夜夢迴想起他。想起審朱袖時,他的信任,想起迎春閣裡,他的護衛,想起睡夢之中,他的溫柔……
越想遺忘,記憶卻反而更加清晰,一再與自己作對,凌虐她。
「是啊,其實大人也是能經商的,只是年少時與老爺槓上,怎麼也不肯接管家業,逕自考取功名去。」沒察覺她的異狀,海棠說得眉飛色舞。「若是大人願意辭官掌管家業,老爺在天之靈不知該有多欣慰。」
「人各有志,或許他志在為民喉舌。」不經細思,話已脫口。
她不禁想起當初Boss說過,他本是檢察官,可後來實在是受不了官僚體制才毅然辭職。
「也對,我聽老爺提過,大人當初就是為了百姓才考取功名,他是一心為民的,老爺雖然對他無心接管家業頗有微詞,但當初大人考上武狀元時,老爺也是引以為傲。」
「大人知道嗎?」
「怎會知道,他和老爺是水火不容,幾年沒說上一句話是正常的,去年大人升為宮中太尉,便搬進太尉府,直到老爺去死,他才回府。」海棠聳了聳肩,接過丫鬟遞上的茶水。「不過就算是大人尚未搬入太尉府時,他也是待在宮中較多,老爺早就習慣,總說自己沒了兒子。」
「是嗎?」頓了下,她掀唇苦笑。
說好了不想他,偏偏就是會不經意追問關於他的過往。
「呃,夫人別在意我心直口快,說了些不得體的話。」
她疑惑抬眼,螓首略偏。「什麼意思?」
「夫人既沒聽清楚,那就……」
「海棠的意思是,潘老爺說自己沒了兒子,豈不是等於忘了自己還有個叫潘無量的兒子。」
戲謔笑嗓傳來,夏取憐略回頭,認出來人。「喻爺。」
「看來真是病了,氣色不佳。」喻和弦打量著她。
他的目光教她下意識地閃避,心底有種莫名抗拒,不想和這人靠太近。
「喻爺,你真是的,憐夫人既然沒聽清楚,你又何必挑出來說,這不是在數落我的不是嗎?」海棠嬌嗔道。
「話是潘老爺說的,你不過是轉述,有什麼關係?」喻和弦噙著笑意在夏取憐對面落座。「再者,世憐也沒擱在心上,對不對?」
世憐?夏取憐愣了下,這才想起「世憐」是這個身體原本主人的名字,甚少人喊,久了她也就忘了。只是,姑娘閨名,是可以由著他這麼喊的嗎?
「世憐,看來你真是把一切都給忘了呀。」喻和弦笑意無害,可那雙眼卻是銳如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