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盜者,盜國者王。
懷平城,與這個國家任何一座縣城一樣,高高的城牆內,富人的窮奢極欲與窮人的悲辛疾苦形成巨大的反差,用沉默而殘忍的表情告誡著世人──亂世即將來臨。
廖宛甄坐在馬車裡,聽著車輪壓過青石板發出的「吱吱咯咯」的聲響,時不時掀開紗簾向外張望著。她今年十九歲,隨父親廖吉前往懷平城赴任。
初到懷平城,一進城門,宛甄便見到街邊有賣兒賣女的,馬車裡的她不禁探出頭去多望了幾眼,看著那被賣的孩子面帶淚痕,那雙爹娘臉上儘是苦痛,便讓車伕停了下來,下了馬車,塞了些銀子給那一家,那一家人連連磕頭拜謝,聲聲喚著「女菩薩」。
此時的宛甄未曾察覺,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閣樓上的男子捕捉在眼裡。春光十里,碧藍的蒼穹下,宛甄穿著一件鵝黃色的小襖,淡粉的羅裙,戴著小小的珠花簪,那模樣稱不上驚艷,只是讓人看了無比的舒服。
宛甄轉身回到馬車上,一陣風吹過,撩起了她的長髮,淡淡的散著桂花的香氣,一片淡黃色花瓣也隨著這陣風落進了閣樓上男子的酒杯中,那男子癡癡地端起酒杯,放在唇邊,正欲飲下之時,坐在男子對面的友人「啪」地合上了手中的烏扇,點在杯子邊上。
「怎麼了?」男子抬眼詢問自己的友人。
「杯子裡有花瓣飄了進去。」
「哦。」男子低頭望去,一片淡黃色的小小花瓣浮在酒上,正如剛才看見的那個女孩,楚楚可人的樣子。男子的內心忽然被觸動了一下,只覺得這落入杯中的小花瓣,彷彿是落入他懷中的廖宛甄,嘴邊不由得泛起了笑意,端起酒杯,將那杯酒連同花瓣一飲而盡,清冽醉人。
男子是南淮一帶有名的義賊,綽號「如風」。與他對飲的友人名叫洛天,常年隱居在陰山,因善製藥,號稱「藥王」。
「怎麼,你看上她了?」洛天搖了搖頭,露出了挑逗的神情,明明天不熱,卻扇起了扇子。
「看上誰?」如風明知故問。
「剛才的那位『女菩薩』啊。別瞞我了,你一臉癡呆相的望著人家,傻子都看出你在思春。」
「洛兄,您又諷刺我。」如風莞爾,又為自己斟滿了酒杯。
「剛剛那是新任知縣的馬車吧?這麼說,那姑娘應該就是知縣千金?」洛天輕搖扇子,推測道。
「廖宛甄。」如風端起酒杯,念出了宛甄的名字。
洛天一愣,「你認得她?」
「何止認得,」如風玩味地道,「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呢。」
「哦?」
「別小看她只是個女子,論智謀,她不輸你我。當年我的小僕貓柳就是栽在了她手裡,被關進了大牢,雖然不久便被放了出來,但那場牢獄之災卻讓貓柳刻骨銘心哪!在那之後,我仔細調查過她,」如風望著窗外宛甄的馬車經過的那條路,如數家珍地道:「她父親廖吉是個窩囊廢,原本只是鄉里的小官,空有官銜,卻無治世之能,如今當上知縣,全靠他女兒的經世致用之才。」
聽到此處,洛天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兄弟,她是官,你是賊,她太聰明對你沒什麼好處吧?」
「正巧今晚是個機會試一試她,看看她這些年是否依然聰敏過人。」如風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總之,夜明珠的那八百兩訂金我是交了,今晚不要出什麼差錯的好。」洛天喝了一口酒,不知為什麼,他心裡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我盜俠如風並非浪得虛名。」
「哼,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你還是多加小心吧。」
此次洛天遠道從陰山到南淮來,就是為了南淮首富夏家的傳世家寶夜明珠。洛天本不是什麼愛收藏奇珍異寶之人,只是這夜明珠不僅是一件寶物,在藥書上也有記載,說是將夜明珠放於枕下能驅除噩夢、還能治頭痛。
下個月就是洛風愛妻的生日,洛風想將此物送給最心愛的女人。
倘若沒有看見如風望著那個「女菩薩」的表情,他對如風可是信賴有加。正如如風自己所言,南淮一帶赫赫有名的義俠又怎會輕易失手?如風行俠多年,將他視為眼中釘的人中倒也有幾個頂尖的,高手過招,如風從未失手。只是這次有些不同,自古紅顏多誤事,其中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洛天只能祈求天命。
第1章(1)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一路顛簸總算到了縣衙門,廖吉下了轎,伸了個懶腰;一路上他喝了三壺黃酒,一邊往院子裡走,一邊打著酒嗝。宛甄也跟著進了府裡,她的娘親過世得早,她儼然已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絲毫沒有大小姐慵懶驕縱的性子,反而精明灑脫,家中的大事小情,都由宛甄親自打理,樣樣過目。
馬車上的東西還沒卸完,便有人找上了縣衙門。來者是懷平城第一富豪夏府的家僕,表明有急事請知縣走一趟夏府。
宛甄聽後心裡犯著嘀咕:「有事不是應當來縣衙辦的嗎?想不到懷平城的第一富豪架子還不小。」
宛甄雖然嘴裡嘀咕著,卻依然轉身回到房間,換了一襲青色的男裝,與爹爹一同前往夏府。
一進夏府的大門,廖吉和宛甄一時之間都看傻了。這夏府可是比十個縣衙還要大啊!亭台樓閣,水榭樓台,秀山明水,畫意斑斕,無不透著奢靡之氣。
宛甄頓時警惕起來,與廖吉耳語道:「這一方富甲能有這樣的氣派,定是不會把知縣放在眼裡的,估計頭幾任的知縣烏紗帽都戴不長久,也是與這夏老爺有關,老爹您仕途險惡啊。」
廖吉呵呵一笑,搖了搖頭,抓過宛甄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拍著,「女兒莫怕,烏紗帽乃身外之物,只要你一直陪在爹爹身邊就好。」
宛甄聽了之後露出甜甜的微笑。「宛甄當然會一直陪在爹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