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一片洋洋喜氣之中,若有一個人愁眉苦臉,就顯得特別突兀,那人就坐在櫃檯後面,台上擱著一壇還未開封的酒,這人就抱著酒罈子,一臉哀愁卻也怨恨地看著每個來鋪子裡討喝「財神酒」的客人。
「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賀年聲,代表著更多人到訪,會更快把酒給喝光……想到自己精心挑選備藏了幾年的酒,就這樣被牛飲,蘇染塵就悲傷得要掉下眼淚,這不,那兩圈眼眶已經紅了。
但如果忽視掉他那一臉愁怨,人們很難不被他俊美無儔的容貌給吸引住,明明是一位男子,卻是秀眉鳳目,直鼻朱唇,膚色稱不上極白皙,卻是如凝脂般細緻,薄膩的分佈在勻稱修長的男人骨架上,一身月白色的雲紋織錦衣袍,將他已經十分逼近紅顏禍水的姿容,襯托得更加絕色動人。
這時,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他的自怨自艾,一名身穿玄色勁裝,略顯粗硬的頭髮亂紮成一束,外表粗獷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
「喂,蘇染塵——」
「叫我蘇小胖!」
蘇染塵抬起頭,一雙幽怨的美眸從酒罈子之後探出,他生平最恨自己沒有一點男人氣概的名字和外表,明明小時候就胖得挺福態討喜的,大家就喜歡叫他「小胖」,哪知道長著、長著,兒時的玩伴們都成了氣宇軒昂的男子漢大丈夫,只有他很不偏不倚地往「妖孽」的方向一路邁進。
所以,他很堅持,什麼叫蘇染塵的妖孽他不認識,誰敢不喊他「蘇小胖」,他就一定跟那個不長眼的人過不去。
就算那個人是在『京盛堂』裡威風八面,一聲令下誰敢不從的藏大總管,也不能例外。
不過,想到了藏澈,蘇染塵的心裡好過了一丁點兒,因為這位大總管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什麼氣宇軒昂的男子漢貨色。
那人一臉白淨面皮,氣質溫潤如玉,笑深了還隱約可見一顆小梨渦,年近而立裝嫩起來,竟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想到自己不是唯一一個沒長成頂天立地男兒郎的人,蘇染塵心情好過多了。
呵!反正他再妖孽,也糟糕不過藏澈那個可恥的禍害。
……對了,那個禍害!
蘇染塵這下子又哀傷了,他多年苦心收藏,整整一百二十壇各色好酒啊……藏澈那個天殺的禍害竟然要他在這個大過年全數吐出來當招待,從來就嗜酒如命,對好酒如數家珍的蘇染塵何止是心痛而已,根本就是嚴重內傷。
吐血啊!
看在男人眼裡,蘇染塵的天生絕色比起女人更致命,太過嬌美的女人或許惹人憐愛,但是照顧起來總要多幾分小心翼翼,大有不小心就把美人兒給捏死的提心吊膽,而美麗的男人就不同了!
至少,對屠封雲與幾名兄弟來說,偶爾會慶幸還好蘇染塵的脾氣不好,太過小心眼、刁鑽,也太斤斤計較,讓他們對他絲毫沒有遐想,要不……還好,蘇染塵的美僅限於外表而已。
「好好好,蘇小胖就蘇小胖。」屠封雲做出舉起雙手投降狀,至今沒有人可以弄清楚蘇染塵心裡為何如此糾結「小胖」二字,「給你一個忠告,快別在這裡繼續哀聲歎氣,做臉色給人看了!等會兒陳嫂來了看到你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怕不以為誰欺負你了?!」
「我就被欺負了,還怕陳嫂誤會嗎?」蘇染塵既無辜又委屈地撇了撇嘴,雙手緊圈住酒罈,「我的酒啊……」
幾個人都是從小就被『京盛堂』收養栽培,都是好兄弟,是一起同生共死的交情,屠封雲自然知道蘇染塵有多愛酒,見了他一副又是悲從中來的模樣,心裡也覺得不捨,但想到藏澈有過交代,他幾次張嘴欲語,看著不遠之外另一個好哥兒們桑梓做出打住的手勢,他也只能乖乖閉嘴。
這時,門口起了騷動,吸引了大夥兒的目光,但那絕對不包括抱著酒罈子,埋頭兀自哀怨的蘇染塵,所以,自然也就沒看見被他恨得咬牙切齒的藏澈,含笑翩然地走進客棧。
如今在京城之中,誰人不曉『京盛堂』的藏澈大總管?!
他雖然名義上只是「雷鳴山莊」的大總管,但是,實質上卻是掌握『京盛堂』權柄的真正大掌櫃,而從去年底開始,就不斷傳出要接掌『京盛堂』的新任東家,也就是雷宸飛的獨生女——雷舒眉,是與藏澈感情極好的外甥女。
有道是血濃於水,所以世人們無不篤定,往後藏澈在『京盛堂』裡的地位仍舊會固若磐石。
藏澈在人們的灼灼注視以及迭起的道賀聲裡,步入了客棧,有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商人們更是期待已久,就等著他的到來。
畢竟,在京城之中,無人不知『京盛堂』與『花捨客棧』的淵源,早料到了他會前來,聽說,原來的『花捨客棧』是開在一處距離京城頗遠的桃花林裡,是雷宸飛的夫人——藏晴,在未嫁之前一手經營掌管。
當年,在她嫁進雷家之後,就把客棧交給廚娘陳嫂,如今『花捨客棧』搬移到京城也近二十年了,因為陳嫂的一手好廚藝,讓這家客棧就算不依靠『京盛堂』的襄助,也已經在京城裡建立了不小的名氣。
很多老客人們都記得,那一年,重新在京城開張的『花捨客棧』裡,除了夥計之外,經常會見到一位唇紅齒白,模樣極好看的男孩裡外奔走,幫忙上菜端水酒,而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很少再見到他。
不久之後,很多與『京盛堂』往來的相與們就常看見,在當家雷宸飛或是李大掌櫃身邊時常跟隨一名模樣肖似的男孩,只是身長抽高了一些,長開的眼眉說是男孩,不如說是一位小少年,在大人們談生意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安靜地聆聽。
小少年靜靜的端坐著,擺放規矩的手腳不怎麼動,細看之下,會發現連眼皮子也沒眨過幾下,但是,就連大人也覺得桔悶的生意經,他卻是十分專注地聽著,誰也不曾聽他喊過半句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