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戰戰兢兢生活著,依循著世俗目光,沿著該走的路途前進,從不放鬆,也不容許絲毫偏頗。
他,丁戟,就是秩序,就是意志力的展現。視線觸及到後視鏡上一條褪色的粉紅色絲帶,他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除了夏天……他所有的和善、和不為人知的溫柔,只會在夏天面前出現。
美國那邊傳來的消息,讓他隱隱升起不祥的感覺,假使夏天已經上了飛機,為什麼沒有到達台灣?這是他一再要求查證的重點。
然而,最新的回復卻是:夏天根本沒有搭上飛機.
封閉世界裡,一待就是七年。
看到她,勾起他對夏天的內疚及思念,只是,現在的夏天,是不是還記得他?
「他一直跟在背後呢!」從街頭玻璃倒影看過去,夏天在金花姨耳邊嘀咕.
\"讓他跟,我要看看他打算跟到哪裡去,」啐了一口,金花姨氣憤的說道。
「我真是離開台灣大久了,很多地方都變了。」左顧右盼,夏天感慨著。
「『你說你祖父搬家了,他沒通知你啊?」將小綿羊機車往旁邊巷子靠過去,金花姨訝異得提高嗓門。
,『嘔……其實也不盡然如此啦,因為……要通知的話,可能也通知不到我。」
\"咦,你不是在學校唸書,怎麼會找不到你?」將機車架好,她領著夏天進入一家素菜館。
\"說來話長,我到美國後,本來投靠我堂舅,他們對我很好。但是,第二年舅舅和舅媽車禍過世,只剩下兩個小表妹。」人聲鼎沸的餐館內,夏天悠悠說著。
「唉,這種事情,碰到就碰到了。然後呢?」和裡頭認識的人打打招呼,坐定後,金花姨繼續問道。
「我堂舅沒有保險,我把爺爺準備的生活費和學費,都轉給了表妹們,我自己則到紐約上普通學校,表妹們在修道院,有修女們照顧,我想舅勇跟舅媽應該會很放心吧,」盯著雙手,夏天娓娓道來。
「等等……你到美國的時候,才多少歲啊?」
「我十二歲到美國,十三歲就開始打工養活自己了。」
「你爺爺都不知道嗎?我是說,他應該也出得起錢,養表舅的孩子吧?」
「我不想增加爺爺的負擔,不過修女們對我很好,只要我按時回學校考試,她們也給我成績單。」看著一盤盤冒著白煙的佳餚,夏天吞吞口水。「況且,我從小就知道,他不是很喜歡我媽,他之所以收容我,只為了盡義務。」
「可憐的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吧?」摸摸夏天閃亮的長髮,金花姨眼角噙著淚。
「還好啦,我遇到很多好人。像你啊,吉普賽的賽婭婆婆,教我怎麼算命、看水晶球;大廚師賈西亞教我做菜;還有尼古拉,他教我賭傅,他是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經理;我還跟亞當到摩洛哥參加過賽車呢!」扳著手指,夏天一一數著過往的朋友們。
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後,金花姨才合上嘴。「晤,看你年紀輕輕,歷練倒是挺豐富的!」
「是啊,還有慶正伯,他教我按摩和針灸……外國人迷死針灸了!\"一筷子夾起很大塊的腐皮竹筍,夏天放進嘴裡咀嚼很久後,才饅慢地補上幾句。
「那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來那,為什麼不留在美國賺美金,那裡的人不是都很大方嗎?」舀了一大瓢素肉醬給夏天拌飯,金花姨隨口問。
「呢……是因為我的夢。」想起那個夢境,夏天不由地羞紅了臉。
\" 夢?想不到你這種新新人類還會相信夢,我那些孫子、孫女啊,每次都說我是迷信,」雙手誇張的往空中揮舞,金花姨翻著白眼。
「嗯……剛開始是賽啞婆婆引導我去看自己的夢境,現在我自己也辦得到了。為了我的夢,還有爺爺那『老怪物』,所以我要回來。」
「說的也是啦,你爺爺就只剩你這個親人,想必很想念你。人老了,什麼都越來越多,只有時間越來越少,想孩子、孫子也想得緊!\"
「我不知道……我對爺爺的印象已經很模糊……其實,一切都很模糊了!\"想著那個老是被她要著玩的大個子,夏天嘴角漾出甜甜笑容。
丁戟,那個她最思念的人,爸爸媽媽在她小時候就往生、爺爺總是深居簡出,在她短暫而少得可憐的記憶裡,只有丁戟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玩偶。
但是……他也是出賣她的信任的大豬頭!她是那麼的相信他,在情竇未開的青春期前端,像所有的豈豆寇少女一樣,對愛情、或者說那似甜又澀的憎懷,總有那麼幾分遐想。
當時她的世界,幾乎都環經著那個高高、瘦削的大哥哥轉,在同學們艷羨的目光中,屋然她沒有父母的親憎,和爺爺那「老怪物」的鬥爭又沒停過,但,她毋寧是幸福的。
因為,她有這麼個大玩偶。而這也是讓她耿耿於懷的地方,他……竟然這麼狠心的和「老怪物」串通,把她扔到那個鳥不拉嘰的鬼地方去。
這仇她說什麼都要報!這是她在被「關」進修道院時,一再告訴自己的承諾。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對他的印象已經淡然,當初應該向他要張照片的。
話說回來,當時懵懵懂懂被騙上飛機的她,又怎會料到這一別,就是漫長的七個年頭!
「我看那傢伙八成不懷好意。」筷子叼在嘴邊,金花姨朝夏天使使眼色。
「誰……喔,他啊……我想,他可能覺得不甘心吧。想起自己早上霸王硬上弓的行徑,夏天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
「不甘心,怎麼說?」吃著素春卷,金花姨盯著丁戟的臉色,從來沒好過。
「哈,因為我把他的車當成出租車。但那時候我真的累慘了,又找不到爺爺他們……也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
一五一十地描述他當時的反應,夏天自己也覺得她當時真是挺惡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