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難捨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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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舒玉穠有一瞬間幾乎想崩潰尖叫。不是令剴……

  「你……」她睜大眼,月光將她眼中滾動的淚水照映如珍珠,她費了好大的力氣小沒讓它滾落。「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老人緩緩走近,舒玉穠退了一步,就著手電筒看清老人的模樣。

  老人的瞼和四肢曾經被火灼傷,一部分的頭皮外露,剩下的頭髮蒼白而稀疏,令人下寒而慄。

  「我是尼爾,以前照顧花園的尼爾。」老人站在原地,沒敢再前進。

  舒玉穠搜尋記憶的底層,記起蔚藍山莊有個極少開口的老園丁尼爾,尼爾在山莊大火之前就已經有那些傷疤,所以小鎮上的居民幾乎都不願意僱用他,就算在山莊裡,尼爾也總是躲在沒人的角落照顧花圃。

  但她當年明明安排好所有傭人的去處,才放心地離開美國,為何老尼爾會在這兒?

  「大小姐,我很抱歉……」老尼爾語帶哽咽地慢慢解釋一切緣由。

  當年舒玉穠安排他到鎮上找工作,雖然一開始大家礙於舒家千金的顏面勉強收留他,可是舒玉穠一走,他們無所顧忌了,嫌棄他老、樣子又嚇人,老尼爾離開蔚藍山莊的第一份工作,沒領到薪水就被趕出來了。

  他無處可去,只好躲進蔚藍山莊,利用山莊的土地種些農作物和到山下小鎮撿些破爛,勉強餬口。

  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是蔚藍山莊聘雇的員工,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舒家打掃墓園,盡點棉薄之力……

  舒玉穠已經無心聽老人家懺悔,那麼強烈的失落戚,把她早已死寂的心又撞出巨大的坑洞。

  五年來早已不抱任何期待,痛也痛過了,哭也哭累了,突然燃起的星火把她冰封的心又喚醒,這一刻卻又狠狠地被推回深淵之中,怎麼不讓她難受?

  「算了,謝謝你替我打掃我母親的墓園,我會再想辦法安排你的棲身之處。一這裡遲早要賣掉,老尼爾依然得找新的去處。

  「大小姐要趕我離開?」老尼爾驚惶地問。

  「我不會趕你,也不會讓你流離失所,你放心吧。」她暫時不想解釋要將蔚藍山莊賣掉的打算。「我想一個人到處走走。」

  「大小姐請小心。」老尼爾沒有阻止便退開了。

  舒玉穠在墓園裡又待了一會兒,對母親說了許多話,才轉身離開。

  她知道這麼孤身一人,深夜在荒廢許久的莊園裡遊蕩會有多危險。其實就她一路上觀察,鎮上的人也擔心蔚藍山莊成為罪犯躲藏的地點,在唯一一條山路上設了巡守亭。

  雖然她剛剛一路上來時,巡守亭裡的守衛打呼的聲響比雷還大。

  她對自己的身手還算有自信,對方只要不拿槍,不是人多勢眾,她並不擔心,也許說穿了,就算真有歹徒躲在山莊裡,拿了槍,有數十人,她也無所畏懼,死就死吧。她反正要下地獄,孟婆湯可以不用暍。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心愛的男人。

  她並不知道,當她走遠,老尼爾回到原地,教堂裡又走出一個高大的黑影,由始至終,打從舒玉穠來到教堂前,那黑影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穠穠……」破碎的嗓音痛苦地低語,男人腳下像生了根,不敢追去。

  她回來了啊!他日日夜夜的思念與寄托,終於得償所願。

  月西栘,籠罩在男人身上的陰影緩緩退去,他依然如當年的高大挺拔,氣質爾雅。月光卻殘忍地將他右臉到頸部的火傷照得一清二楚,接近全盲的右眼只能戴上眼罩。

  確實得償所願啊,他什麼都不求,只求再看她一眼,看見她好好的,也就夠了,可是為何心裡卻像住了不知滿足為何物的怪物?強烈的思念與渴望幾乎將他撕裂。

  老尼爾轉身看著台階上的男人,張口欲言,末了,仍舊作罷。

  「去跟著她。」男人開口。「別讓她受傷。」說罷,他逼自己轉身,躲回黑暗之中。

  月光雖然那麼溫柔,對心碎的人來說,卻還是太亮了……

  旋轉八音盒慢慢轉動,圓形盒蓋上兩小無猜的水晶娃娃手牽著手,小女孩踮起腳尖偷親小男孩,清脆的音符唱著猶太民謠「夜玫瑰」。

  她回來了,那麼突然,他幾乎以為自己又作了夢!!因為太過思念,只好一再作著留戀往昔的美夢。

  小教堂裡,坍塌的屋頂讓天花板露出一截星光,清澈溫柔的銀輝,淡淡地灑在聖母像周圍。空曠的教堂裡只有黑暗與八音盒的音符陪伴他孤立的身影。

  他常常站在聖母像之前,凝望著,彷彿身陷回憶的迷宮,又彷彿只是尋求一點心靈的慰藉。

  他聽到舒玉穠喊他,那聲呼喚讓他五年來頑強築起的心防瞬間瓦解,他多想追著她的腳步,鄉看她一眼也好,多守著她一秒也好,當年那個好動的小丫頭總讓他放心下下,總讓他情下自禁守在她背後,怕她又犯迷糊,明明身手不比一般人,卻老是不夠小心……

  五年前,他被老尼爾救起,自昏迷中轉醒後,一直無法接受自己右眼全盲,甚至幾乎毀容的模樣。

  「我的妻子就因為我變成這樣而離開我。」老尼爾總是帶著一股令人發寒的恨意這麼對他說。他訴說著人們有多麼殘酷現實,似乎舒令剴的毀容讓老尼爾接納了他.認定他們是同類。

  老尼爾救了他,這五年來也一直照顧著他,舒令剴相信老尼爾並非天生憤世嫉俗.而是悲慘的遭遇讓他的想法變得黑暗而尖銳。

  但那些黑暗的想法也燻黑了他的夢想與希望,那些尖銳的批判每每刺傷他年少而善感的心。他開始告訴自己,就這麼度過餘生吧,就這麼遺世獨立地躲起來,不要讓舒玉穠因為承諾與愧疚回到他身邊。

  ***

  走過花園的穿廊,突然有種來到諸神聖殿裡末日黃昏的錯覺,那些希臘式石柱許多都己倒塌斷裂,大理石縫中竄出頑強的雜草,穿廊外一片荒蕪,只有生命力強韌的忍冬相像征孤獨的歐石楠,近乎傲慢地開了滿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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