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脫口而出的是她的驚叫聲,她的指尖不自主地冰冷顫抖,及時扶住了他踉蹌的腳步,卻因為承不住他高大的身軀,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雷宸飛看見她手絹上的血,終於知道那血是他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吐血,只覺得胸口的絞痛越來越強烈,到了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
突如其來的劇咳打斷他的話,噴出的鮮血如盛放的暗紅花朵,染紅了藏晴的衣裳,他緊緊地捉住了她,毫不自覺自己已經捉痛了她,一口接著一口嘔出了顏色污濁的烏血。
他覺得一切似曾相識。
同樣的情景在十五年前就曾經出現過。
十五年了!
終於,是他大限已到了嗎?
不!不要是現在!
他與她,現在才真正要開始……
在雷宸飛的眼底湧現一層薄紅的水光,嘴邊湧出的血腥從他的頸項順沿而下,在他玄黑色的衣袍上染紅了大片。
他瞪圓了雙眼,不願相信地看著散落一地的象牙珠子,在痛苦之中無比激動,他看著心愛的女子,看見她的眼底盛滿了淚,他的心裡充滿了不捨,想要伸出手掌碰她的臉,卻在此刻感到眼前一暗,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宸爺!」藏晴顫著雙手,不知該如何才能替他止血,最後只能緊抱著他,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在她的懷抱裡逐漸變得冰冷沉重,她眼眶泛熱,心急如焚,扯開嗓子大叫道——
「大夫!快來人去叫大夫!快來人啊!叫大夫!」
「中毒?!」
藏晴沒有想過會從三位大夫口中聽到這個字眼,一直以來,以鄔鏞為首的三位大夫就專責照顧醫治雷宸飛,他們其中有兩位曾經是朝廷御醫,在醫術上都算是拔尖的,但是,一次召集了他們三位,卻是近年少見的狀況。
「是,爺是中了毒,我們三人都把到了脈象,目前猜測了幾種毒,可是不敢肯定。」鄔鏞代替兩位同伴回答道。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毒讓他吐血不止?怎麼會查不出來?」藏晴心急如焚,直到現在雷宸飛依然昏迷不醒,教她亂了方寸。
「那是因為爺的狀況與一般人不同,在他的體內原本就有當年的餘毒,任何毒物對尋常人而言,少量吃下可能毫不礙事,但對他而言,卻有可能就會致命,所引起的症狀也會跟一般人不同,一時之間我們才會無法論斷。」
「在他的身體裡……有毒?」藏晴睜圓美眸,一臉不敢置信。
他們沒料到藏晴竟然會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長年以來就受殘毒之害,表情訝異,望向一旁的祥清,似乎想從他那裡討答案。
祥清點點頭,示意由他來說,「眼下就不好瞞夫人了,是,距今十五年前,爺曾經被人餵過毒,當時也是吐血不止,所幸搶救得宜,再加上所吃的藥量還不足以致命,最後保住了性命,不過,從那之後,爺的身子狀況就一直不是很好,對外宣稱是帶病,其實是當年的毒一直在他體內無法去除,反覆的發作,折騰了好些年之後,爺遇上了蓮慶大師,大師給了他一份藥方,也就是後來爺一直在吃的保命藥丸,從那之後狀況才穩定了些,不過,蓮慶大師也警告過,這藥方不能根治爺要受的痛苦,只能拖緩而已。」
「所以……」藏晴開口,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所以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凡事小心翼翼,就深怕再吃進毒物的原因嗎?」
「是,哪怕只是一點,爺都承受不了。」祥清搖搖頭。
好半晌,藏晴無法思考,她感覺到腦袋裡一片空白,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被直至今日才在她面前曝光的真相,給震駭得無言以對!
原來,一直令雷宸飛身體孱弱的並不是病痛,而是毒!
從他十七歲至今,反覆著被這毒給折磨,莫怪他要小心翼翼,到了就算錯殺一萬,也不願錯放萬一的地步!
而她,竟然拿這一點嘲笑過他,甚至於拿那碗壽麵捉弄他。
天啊!她對他所做的事情,何等的殘忍!
他不是害怕,不是懦弱,就只是因為他受夠了!被折磨怕了!
藏晴咬緊牙關,想要忍住心頭像是被鞭笞般的痛楚,但即使如此,她的眼角都已經泛出了淚光。
這時,鄔鏞開口問祥清道:「爺最近吃過些什麼以往沒吃過的東西嗎?哪怕只是一點點,有嗎?」
「不,爺的飲食一向小心,而且,他所吃的東西都試過毒,就算銀針不能試出所有的毒物,但是他所有吃過的飯菜,我會盯著廚子們都先吃過,自己也試過之後,再給爺進用,一直以來這規矩就沒改變過。」
「有,他吃過我做的赤小豆糕和羹湯,就沒試過毒。」藏晴並非想要反駁他,而是要告訴他們事有例外。
「那些東西夫人不也吃了嗎?」祥清反問。
聞言,她點點頭,「是,我也吃了,那些東西都是我親手從生食做起,沒假過他人之手,就連香荷我都沒讓她幫——?!」
忽然,在藏晴的心裡想起了些事,她眸色一斂,轉頭對祥清問道:「宸爺的藥瓶呢?在哪裡,把它取來給我。」
「夫人的意思是……?」祥清話說到一半,心頭有了明白,沒再追問下去,前去將主子的藥瓶給取來,交到藏晴手裡。
藏晴打開藥瓶,倒了幾顆藥丸在手心裡,遞到大夫面前,「我要你們檢查一下這個藥丸。」
聞言,三名醫者面面相覷了眼,各自在她的手裡取過一顆藥丸,以眼觀、以鼻聞,最後以舌尖輕添味道,最後三人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就在這時,香荷端著茶水走進來,正好看見了大夫舔過藥丸之後,表情凝重地向藏晴點了點頭,她的臉色霎時變得死白。
藏晴聽見了腳步聲,轉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看見那張臉蛋上閃過的心虛與悸怕,一瞬間,她心裡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