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晴知道如果今天她不收下「怡記」,他也絕對不會再在「京盛堂」給她任何發揮的餘地了。
與其倔著不收讓自己走向絕路,不如她今天就先認了!她越過他的身畔,走向書案,伸手去過金印與鑰匙,緊緊地將它們握住手裡,低頭注視著它們,好半響一動也不動。
驀地,在她的瞳眸深處泛出一抹笑,就算是死又如何?就算不能再開口又如何?只要能夠對付得了他,她不在乎!
雷宸飛轉眸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看得出來她心裡有千萬個不甘願,但這是他能給她最大的讓步!
他欣賞她!就算不是以為男人看待女人的角度而言,他不諱言自己確實喜歡她的聰明與頑強。
但是,如果她敢越雷池半步,他自然也不能再客氣了!
「怡記」在做躉售的生意上,也稱得上是老字號,不過,因為資本並不算太雄厚,相較於「京盛堂」這種大商行,所做的買賣自然是小得多,可是,因為伍家老爺子的人脈廣,所以長久以來,「怡記」就以進出上等貨源見長,而這些人脈資源,在藏晴接掌以後,也同時轉交到她的手裡。
「依梁大掌櫃的看法,這批絲綢的價錢還可以再更低嗎?」
藏晴坐在案前,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怡記」的大掌櫃梁寧次,雖然已經是個年屆六旬的老人,有著一頭蒼蒼的白髮,但神情與說話的語氣都依然十分矍鑠有力,一直以來,因為感懷於伍老爺子的知遇之恩,所以就算別的商號開出重金,他也從來都沒心動過。
如今,因為伍老爺子把「怡記」賣給了雷宸飛,得了一筆金錢回老家去了,臨去之前,他給了梁大掌櫃一筆足夠養老的銀兩,不過被這位老人給拒絕了,他選擇了留下來與「怡記」一起為新東家做事。
「每匹布再少二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東家,這可是批上好的絲綢,咱們理該可以賺更多,為什麼要削價出售呢?」
梁寧次不太明白新東家的想法,看著她泛著淺笑的秀麗容顏,似乎沒將盈虧這回事擱在心上。
「因為我想從『京盛堂』的手裡搶生意過來,如果價錢上不夠誘人,自然搶不過他們,我想我們『怡記』可以少賺一點利潤,但是,俗話說薄利多銷,日子久了,客人們就知道該找誰做生意了。」
「東家,你這是……」
他想不明白,這位新東家可是「京盛堂」的夫人,是雷宸飛的妻子,為什麼要不惜割舍利潤,也要搶自家人的生意呢?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著,藏晴站起身,走到梁大掌櫃面前,抬起美眸,堅定地直視面前的老人,「梁老,我知道您一定能幫上我的忙,這只是第一步,雖然是個險招,但是絕對會管用,再接下來,還會再有新的做法,我答應您絕對不會拿『怡記』的盈虧開玩笑,但相對的,請您幫我。」
雖然,梁寧次不知道她為何執著要與自己的夫君作對,但是,聽她把話說得真誠,而且,也不是真的沒有利潤可以再退讓,有她絕對不拿「怡記」盈虧開玩笑的承諾,他好像也能放心大膽一試。
「好,東家,就讓咱們試試,不過,要從『京盛堂』手裡拿生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沒試過不知道,就讓咱們試試。」
「嗯!」藏晴點頭,露出寬心的笑容,有了梁寧次的協助,對她想做的事情而言,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自家人搶生意?真是不像話!」
雷宸飛渾厚的嗓音透出了一絲怒氣,即便是壓抑得再好,在聽到自己的妻子壓低價錢與「京盛堂」搶生意,還是無法不動怒。
為什麼?為什麼她仍舊不肯放棄與他作對?!
給她「怡記」,已經是他極大的讓步了,為什麼她就是那麼固執的不肯領他的情?!
他不能否認當初藏家的事情是他的錯誤,但他的錯誤不在於欺瞞她的爹親,而是在於他的手下玩兩面手法,卻收了吳家的酬薪,最後將生意交給吳家一事,他沒有及時察覺而已!
但他不想向她辯解,這不是他做人處事的性格,而且,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他!
所以,他給她「怡記」,不追究她先前的一切作為,已經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彌補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領情?
在她的心裡,對他究竟有多深的恨意呢?
李伯韜站在主子面前,與祥清二人同時感受到主子緊繃的怒意,與其說是憤怒,反倒像是充滿了無奈的挫折。
這樣的表現在他們主子的身上,是聞所未聞,不曾見識過的,看得他們滿心驚訝。
不過,李伯韜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他開口,火上加油道:「與自家人搶生意當然是不該,但是,對夫人而言,她是否將『京盛堂』當成是自家人,還是未知之數!」
聞言,雷宸飛立刻回眸,冷冷地瞅了面前的得力的手下一眼,那森寒的光芒足以教人不寒而慄,但是當他的目光對上李伯韜的視線時,滔天的怒氣反而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這位大掌櫃是在提醒他,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等閒視之。
「京盛堂」的本錢雄厚,當然不是不能讓利,可是,若她是存心處處與他作對,弄到最後雙方血本無歸,那才是真正的傷害!
「祥清。」再開口時,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了沉靜。
「奴才在。」祥清回道。
「你去替我辦件事,不給個警告,怕她是學不乖了。」說完,他招了招手,示意祥清上前,附唇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只見祥清在聽完主子的吩咐之後,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出去辦事。
在他身後,雷宸飛閉上利眸,長沉地吐了口氣,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瞳丸宛如冰鑿似的冷。
她無視於他的警告,想來,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吧!
不過,他知道她在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