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深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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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寧海默默接過那五張干元鈔票,默默收進口袋裡。「先生要去哪裡?」

  「去墓園。對了,替我瞧瞧,我穿這件紅襯衫好不好看?聽說我的姨母生前最愛這個顏色,說是有精神。」

  說完他就走了,從頭到尾沒有發現站在他面前。被他誤認為鐘點女傭的女子是跟他結婚滿一週年的妻子。

  對此,寧海心生一股無以名之的痛楚。

  知道他手術算是成功時,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重見光明了,看見了真正的她,會不會覺得很失望。

  過去他看不見時,她就是他的眼。他透過她眼中所見,描繪出想像中的圖景。那時他碰觸她,像碰觸世上最珍貴的寶石那樣,溫暖的手經常撫過她的輪廓,在她耳邊頻頻低語她的美好。

  他總說:「寧海,你好美。」沙啞的聲音中藏著壓抑的情yu\\\\\\\\。

  然後他們會沉淪在那美好的yu\\\\\\\\\\\\望中,一夜又一夜。

  想像總是美好的。

  寧海心裡也許始終認為,陸靜深並沒有看到真實的自己。他所想像的她,也許只是錯覺與虛幻。

  畢竟在鏡子面前,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美。

  會娶她,是因為當時的他別無選擇。他失明了,瑪莉半威脅、半逼迫,他不得已才娶了她。起初他對於他們的婚姻就算談不上後悔,卻也是淡漠的。

  而今他看得見了。就在剛才,她冷不防站在他的面前,讓他原原本本地看了個仔細。她注意到他的眼底沒有驚艷,更沒有波瀾,那一瞬間,她有種自己在他生命裡成為一個路人甲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陌路相逢……

  不意外他認不出她,她只是覺得有點受傷,還有點……難過罷了。

  一塊潔淨的白手帕遞到她面前時,她猛然抬起頭。「你……」

  「小姐,你在掉眼淚呢。」他眼裡不無關切地道。「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

  寧海怔怔接過那條手帕,在手裡扭著,才一開口,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那條手帕很快就回到陸靜深手上,他替她揩了淚,笑道:

  「別哭啊,小姐,你再哭下去的話,待會兒這花園裡的花就不用澆水——因為它們都被你的眼淚給鹹死了,眼淚是鹹的,你知道嗎?」

  寧海頓時哭笑不得,搶過那條手帕按著眼睛,有點惱怒地道:

  「你又回來做什麼?」不是說要去墓園?

  他笑笑回答:「我想起我姨母生前最喜歡梔子花,我想帶束花去看她,你知道這附近哪裡可以買到那種花嗎?」

  寧海點點頭,給了他附近一間花店的地址。

  「謝了。」他說。「還有件事,小姐,如果你來不及在我回來之前打掃好整棟房子的話,建議你先整理主臥房,我今晚打算住在這裡。」見她沒有回應,他又道:「對了,你有帶手機嗎?」

  寧海怔怔點頭。

  「借我一下。」他伸出手,接過寧海遞來的手璣。

  寧海一時間弄不清楚他要做什麼,直到他打開滑蓋,在她的手機裡輸入一串數字,她赫然嚇了一跳,趕緊搶回自己的手機,怕他不小心看到通訊錄裡有他自己的電話。

  陸靜深一愣,笑道:「怎麼了?手機裡有什麼秘密嗎?」

  寧海猛搖著頭,就是不肯交出手機。

  沒辦法,陸靜深只好道:「我只是怕你臨時有事找不到我,才想說把我的電話給你。」

  「我知——」寧海猛然住口,差一點說出她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戳破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知道什麼呀?」陸靜深似笑非笑.「拿來吧,你的手機,我把號碼輸進去。」

  寧海死活不肯。沒辦法,陸靜深只好拿出紙筆,將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短箋上,對折後交給她。

  寧海收下紙箋,看也不看便收進牛仔褲口袋裡——反正她早就知道他的手機號碼,根本不需要看。

  陸靜深深深地看了她的動作一眼,笑道:「你去忙吧,晚點見。」

  第17章(2)

  他離開後,寧海果然戴起了口罩清理主臥房的灰塵。

  其實灰塵不算多,傢俱都有布幔蓋著。

  「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是什麼?」寧海揭開布幔打掃房間,自問自答:「無非是,你原本希望在所愛的男人面前,能被看做是美神維納斯,他卻把你當成鐘點女傭!」

  這件事唯一的安慰,是他塞給她五千塊,讓她小賺一筆橫財。

  結論是:別太期待男人的眼力。特別是,他本來失明過,現在才又奇跡地恢復光明。

  然而謝天謝地,他終是看得見了!她願為這奇跡,完完整整地把聖經讀一遍。

  一整個上午,寧海處在這矛盾的心情中將王臥房打掃完畢。

  中午時,她在附近餐館吃過飯後,又回到屋子裡準備打掃其它地方。然而心情已經不再迫切,這才有了閒情逸致探索瑪莉留給她的遺產。

  瑪莉說,她把她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她。寧海卻覺得瑪莉指的並非是這棟屋子本身,而是屋子裡的東西。

  寧海一一揭開防塵的白色布套,讚歎瑪莉挑選古董傢俱的好品味。

  這些傢俱帶了點英倫風,像是英國十八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風格。

  以前就知道瑪莉久久會回島上住一段時間,如今才知她回來時便是隱居在這裡。屋子裡有她生活過的痕跡,比如瑪莉喜愛的紅茶杯、壁爐旁的古老風琴、刺繡蕾絲窗簾,以及小竹藍裡一捲來不及織完的毛線。

  想起那個總是在天冷時嚷著要打一條圍巾給她,卻總是半途而廢說她織得不好看,還是直接買一條比較快的銀髮淑女,寧海眼眶不禁一熱。

  眨了眨眼,她仰起頭來,看見了牆上一幅畫風有點熟悉的油畫。

  她走近畫前,端詳著畫中的鳶尾花,以及坐在花叢前一名笑得開懷的婦人。那是中年時候的瑪莉,站在畫中瑪莉身旁的正是少年陸靜深。

  看著看著,寧海突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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