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看看,別處都不缺人手了,只有……」老闆娘看著名單,臉色一變,「如意客棧?」呃?愁眉不展的海華愕然地抬起頭,呆望著一臉詫異的老闆娘。
「富公公、貴嬤嬤!」老闆娘大叫兩聲,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向冊子,生怕自己看錯了,「有沒有搞錯,我這裡哪裡缺人手了?」
一早聽說海華又失業了,她就求佛拜神地希望這老實疙瘩千萬別上自己的客棧來,店裡的客人本來就不多,不夠他得罪的;店裡的杯子盤子太貴,不夠他打破的;店裡的帳一向是她親力親為在管,就不用勞煩人家了。
可是,這到底是誰給報到曲賬房那邊去的?
「來吶!」富公公和貴嬤嬤一路吆喝著過來。
「先喝杯頂級烏龍茶潤潤嗓子。」富公公慇勤地將茶碗擱在桌上。
「要不要享受一下太氏按摩?」貴嬤嬤摩拳擦掌,討好地詢問。
「先等等!是不是你們倆把咱們這兒缺人手的事報到曲賬房那的?」老闆娘揚揚手裡的冊子給兩人看。
「打咱們這的小妹和小二成了親,兩人請婚假前往馬家鎮渡蜜月去了,咱們這客棧就缺人手,所以碰巧那天曲賬房來問,我就跟他提了下這事兒,沒想到他還真放在心上了,」富公公笑逐顏開地邀功請賞:「您瞧可不是何家的姑娘嫁鄭家!」
「什麼意思?」貴嬤嬤不解地問。
「鄭何氏,正合適呀!」老闆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抬抬下頷,無言地示意兩人看向海華。
「他?」富公公翹起蘭花指,大驚失色地指著海華。
「正是,曲賬房物色的人。」
「要是他,那可就成『麻布袋做龍袍』啦!」富公公兩手一拍,愁得直跺腳。
「又是什麼意思呀?」費嬤嬤不恥下問。
「不是這塊料唄。」顯然連富公公也看不上這人見人怕的海華。
聽到費嬤嬤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海華的頭低得更深了。
「你也別難過,不如先說說看,你有什麼才藝?」老闆娘朝「富貴二人」暗中使眼色,買賣不***情在,也別太傷人家心才是。
「我、我會彈琴……」海華聲如蚊蚋,細細的手指揪緊包裹著古琴的布料。
彈琴?「還會唱歌……」唱歌?
「嗯……跳舞也會……」跳舞?
三人面面相覷,彈琴唱歌跳舞?感情這海華在戲班子裡混過,問題是烏龍鎮還沒有成立戲班子呀!
「這倒難辦了!」老闆娘這會子連頭都大了,「連安記茶樓也只要說書的茶博士,也不要會彈琴唱歌跳舞的呀!」那怎麼辦?難不成要這年輕人在烏龍鎮失業到活活餓死?
正在這時,有一個帶著笑意的清朗聲音自客棧門口傳來:「既如此,何不到我那裡試試?」老天爺、福音、聖經、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來了!
老闆娘滿臉帶笑,瞅著那倚在客棧門口,顯然已經看這齣好戲看了好大一會子的男「觀音」,伸手拂拂打著補丁的白色長衫,才慢條斯理地踱著步子進來。
「稀客稀客呀!快請坐,不知先生有何高見?」老闆娘十足客氣地問。
「不敢。」開私塾的皇甫先生接過富公公遞上的茶,道過謝,清亮的黑眸一瞟,看了眼正低頭保持最佳品質靜悄悄的海華。
「您那裡需要人手?」貴嬤嬤幫忙問,看著一個好端端的年輕人如今淪落如斯,她也於心不忍,這樣瘦骨伶丁,準是餓出來的!
「是,私塾裡正好缺一個會音律的夫子,教孩子們唱唱歌什麼的。」皇甫先生面帶微笑,「我剛才正要去問曲賬房,鎮上有沒有這號人物,正巧他不在,我就順道上這來了,聽到海老弟的話,這不正是……」
「何家的姑娘嫁鄭家,正合適呀!」富公公樂滋滋地一拍手,打斷皇甫先生的話茬兒,反正這人不擱在如意客棧,放到哪都合適。
「你的意思呢?」老闆娘詢問不說話的海華。
「啊?」海華回過神來,一滿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老闆娘:「什麼?」
「我說你願不願意到皇甫先生的私塾裡去教音律?」
「哦,隨便。」他有氣無力地回答,反正對於工作,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有人要就不錯了,他哪敢挑剔?
「那好,咱們走吧。」皇甫先生也不多說客套話,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海華單薄的肩頭,掌心觸及的綿薄感讓他眉頭一揚,笑意更甚。
「哦,好呀。」海華站起來,一手抱著琴、一手拎著包袱,在對老闆娘等人鞠躬後,跟著新主顧走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著兩人離開客棧,你一言我一語地讚歎不已。「正合適呀!」
「是啊,合適!」
「這種安排,真是太合適啦!」
第2章(1)
他說,他叫皇甫恪,他今年二十八歲,他是烏龍鎮裡唯一的私塾先生。
除此之外,他有一間很新的私塾供鎮上的孩子們上學唸書,還有兩間很破的房子供他們居住,那房子的情況比曲賬房的屋子好不了多少,一樣是「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房子外面有一個小小的庭院,種著一株秋海棠樹,看樣子種了五六年了。她聽他笑著打趣說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
黃昏的私塾裡,一個瘦弱的人影正坐於窗邊,手指撥弄著古琴,一個音,兩個音,再抬起頭,靜默的視線眺落在院落裡的那株秋海棠樹上。
海棠依舊……看到它,使她憶起舊年裡的一些人,一些事,彷彿如煙消雲散,思緒無處可追。
誰能想到,烏龍鎮上人見人怕的失業青年海華,居然是當日後蜀國寵絕後宮的海棠夫人?
明德年間,她與忠心耿耿的奶娘被秘密送離宮外,流落民間,半年後傳來王上病逝駕崩,太子孟昶繼位元的消息。
當時她悲痛欲絕,不顧危險與奶娘偷偷回到蜀國,奠拜王上,之後再一次離開蜀國,從此顛沛流離,居無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