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玉抬起頭用空洞的眼神看著他。「哥,我所有的夢想、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場空 !沒有用了!沒有用了!他死了,所有一切的一切,也都沒有了!」
「瑞玉,妳平靜下來聽我說!我知道妳難過,妳有沒有想過,還有別人比妳更痛苦 ?妳有沒有想到幼蕾的立場?妳痛苦,她就不痛苦嗎?而她還得忍著這些痛苦,把這些 東西送來給妳跟小宇。」小管握著瑞玉的雙肩,使勁的搖著她,似乎是想讓她能清醒一 點點。
瑞玉的下巴顫抖個不停。「你要我怎麼辦呢?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啊!我可以 忍受別人的冷嘲熱諷、閒言閒語,生活再怎麼空虛、寂寞我都可以忍受,那是因為,我 一直相信總有那麼一天,德宇會回來接我們母子的。現在,我唯一支撐的理由沒有了, 你教我怎麼活下去?」
聽著她的話,幼蕾也忍不住的低聲啜泣。她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裙子,低頭一看。原 來是嬰兒床裡的小宇,他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在拉扯著她裙上的碎花布。
擦乾眼淚,幼蕾抱起小宇,將他交到瑞玉懷中。「起碼妳還有小宇!他是德宇留給 妳最珍貴的寶藏。妳應該,不,妳必須為小宇而好好活下去!」
在淚眼相對中,幼蕾第一次感到自己心中的那份痛苦隨著淚水而溶化、而消失無蹤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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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恢復平常的模式,幼蕾每天都在花店逗留到很晚,早上也是一大清早就出門 。車子已經取回來了,這回是換了方向盤及車頭燈,又花掉她一筆錢。她痛定思痛的結 果是,決定賣了那輛車。
「幼蕾,妳當真下決心不開車了?要不要再開一陣子,也許等熟練了之後,妳就會 改變主意的。」小管不只一次的勸著她。
「不了,我受夠了!自從買了車,我成天都繃得緊緊的,這種日子我厭煩啦!」
幼蕾也總是用相同的說法回敬他。對她而言,車子所代表的已不是方便,而是災難 的代名詞。
「那妳以後上下班怎麼辦?」
「回復以前的日子,搭巴士或是出租車。」幼蕾對照著照片,插著客人所要的大型 插花。
「這樣不是太不方便了?」小管隨手拿起一小段幼蕾剪剩的鐵絲,在手中不停的纏 繞成圈。
幼蕾將大量的羊齒植物插進花盆的空隙中,頭也不回的對著鼻尖前的玫瑰和百合說 話。「沒辦法。搭巴士跟出租車雖然比較不方便,可是跟那輛總是為我惹麻煩的車比起 來,起碼我可以睡得安穩些。」
「妳可會考慮以其它的方法解決妳交通上的不方便?」隔了很久,小管的聲音才從 背後傳過來。
幼蕾回過頭看他一眼,聳聳肩又再回手中的工作上。「什麼方法,譬如說什麼?」
「譬如說妳可以搬離開那裡。我知道那房子對妳有很重要的意義,但是妳可以租出 去,不用賣了它。」
幼蕾想起那間永遠冷清的公寓套房。是啊,她是可以搬離開那裡,但她比較傾向選 擇賣了它。因為那間房子原是她和德宇的夢想開端,只是現在夢醒了,不,應該說德宇 跟她是有夢,但是他夢中的世界卻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小宇最近好嗎?前幾天我爸媽還在想著要帶小宇一起去祭拜德宇呢!」幼蕾一想 到小宇就滿心歡喜。
其實不只是她,連爸媽、姊姊、姊夫都很喜歡小宇。看到他,他們似乎又見到德宇 活在他們之間。這也就是他們唯一的安慰了——藉由小宇感覺到德宇存在過的軌跡。
「好啊,我回去告訴瑞玉。」小管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幼蕾,妳呢?」
幼蕾用袖子擦擦臉上被花灑噴濺了的水珠。「我?我怎麼樣?我當然也會跟你們一 起去啊!」
「不,我不是說拜祭德宇的事。我是說妳呢?妳以後的生活打算怎麼過下去?應該 說,妳對未來有什麼打算?有什麼計畫?」
「打算?」幼蕾大功告成的放下鉗子及鐵絲,繞著工作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 OK,完成了。怎麼樣?」
「很漂亮。」小管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她說。「幼蕾,妳真是能幹。在這麼短的時 間內就插好三盆花,而且還是妳自己一個人完成的,真是不簡單。」
「這也沒什麼,熟能生巧罷了。」幼蕾拿起垃圾桶開始收抬著桌上的殘枝殘瓣。
「你剛才問我對以後有什麼打算?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把整個人生都計 畫好了又百什麼用?天不從人願的!」
「妳很悲觀。」小管眼神銳利的盯著她看。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我已經學會,跟命運妥協或許是比較正確的態度。」幼 蕾偏著頭想了一下才說。「所以我現在是混吃等死般的過日子,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回 事,何必想那麼多呢?」
她將那盆花端到櫃檯上放,馬上又動手插著另一盆。這盆的花材是劍蘭,大大的一 把橘紅而充滿韻律意味的花在眼前展開,幼蕾將劍蘭一枝枝的撿起來,用剪刀剪去枯葉 及過長的莖,然後再將一整把亂中有序的劍蘭插入一個中型的陶瓶中。
「今天生意這麼好。」小管叨著一根葉子,坐在高腳椅上看著她說。就只要這樣靜 靜的望著她就好,所有的時光啊,他願停格在這一刻,因在這被花所填滿的空間裡,他 可以不去理會所有的現實及雜事;只要能和她靜靜的待在這既公開又隱秘的地方。
看著她姣好的容顏,奪人心魄的美目明眸。沁人的嫣然嬌笑,那些話藏在心中已是 如此的久了,可是他就是沒法子說出口。是否,他該想個法子打破這僵局?
他到底有什麼話要說呢?自從德宇跟瑞玉小宇的事公開之後,便常可看到他出現在 店裡或是姊姊家。見了面卻又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幼蕾假裝 忙碌的拿出帳簿記著帳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