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到了。為了不讓爸爸看到她小白兔的眼睛,她在街上晃了很久,才回到住了二十年的家。她家是三層樓的透天厝,一樓是爸爸開的國術館,二樓是客廳、廚房和爸爸的房間,她住在三樓,是一間大套房。
「爸……」宜家站在她爸爸身後,小聲地喊了聲。爸爸正在幫人推拿。
爸爸轉頭,看了她一眼後,又回頭幫客人推拿。「怎麼不先打電話就回來了?」
「我臨時決定的。」
「還要回台北嗎?」
「不回去了。」回去那裡,只會觸景傷情。「我好累,我上樓了。」
回到房間,她撲倒在床上,開始痛哭失聲。
她哭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癡癡呆呆地躺著,腦袋一片空白。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宜家,我可以進來嗎?」
「等一下。」她趕快跳下床,去浴室用冷水冰敷一下眼睛和洗臉。
而後她打開門,爸爸進來了。他手裡揣著一碗湯麵說:「你一定沒吃晚餐。」
她拿著那碗湯麵,舉起筷子,吃了兩口,這才感到肚子的確有點餓,於是很快吃光了一大碗湯麵。
「爸,你的廚藝愈來愈好了。」說來慚愧,她爸爸很會做菜,都可以去做大廚師了,她卻一點也不會。
想起第一次在宮希俊家做飯的糗事……宜家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你在台北發生了什麼事?」其實她一回來,他就注意到她很不對勁,好像心事重重的。
「沒事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欺負你的那個男人是誰?我去台北找他。」通常會讓女人哭的,就是男人。
「沒有什麼男人,爸,你不要去台北。」她緊張地說。
「我知道你是不想告訴我。」
「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媽走後,爸怕她被後媽虐待而沒有再婚,一個人獨力扶養她長大。
長大後,她去台北,留下爸一個人寂寞地在老家,現在她還讓他為她擔心,她真是個不孝女。
「好了,早點睡覺。」說完,他走出去,輕輕帶上門。
夜裡她還瞪著兩眼,想著宮希俊,想著跟他第一次炒飯……他現在是不是在和明莉炒飯……她哭得柔腸寸斷,睡著時,仍想著自己有多麼愛他。
接著幾個星期,宜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都待在三樓,整天無精打采地,不是睡覺就是看電視。
這幾個星期,她一直感到頭暈。爸爸說這是流感,因為左鄰右舍有很多人都感冒,可是她很少出門啊,被傳染的機會應該不大。
而且最近幾天反胃得厲害,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但是很奇怪,她卻吃得下酸菜面,她以前並不愛吃,現在卻特別喜歡吃。
這天吃過晚餐,爸爸問她:「頭還暈嗎?」
「嗯,而且次數愈來愈頻繁。」宜家扶著額頭說。
「你應該去看醫生,不要是什麼怪病的前兆。」
宜家聽爸爸的話,到街上的徐內科掛號。徐大夫是女醫生,她從小就在她這邊看病。
徐大夫替她量體溫——沒有發燒。又問她這幾天有沒有喉嚨痛、咳嗽、耳鳴、頭痛、背痛、胸口疼痛的情形發生——沒有,她毫無這些症狀。
徐大夫推了推鼻子上的鏡架。「你上個月的月信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不記得了。我的月信一向不准,有時四周、六周,甚至兩個月,反正該來的時候就會來,該走的時候,就會走。」
「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什麼?你說什麼?」她瞪著眼,被徐大夫的話震呆了。
「你好像懷孕了。」
「不!」她用手摀住口,「不可能!」懷孕……她不可能是懷孕了,可能嗎?就那幾個晚上……
「我是經驗談,也許我弄錯了,我去拿驗孕紙。」徐大夫起身離開。
徐大夫離開了三分鐘,對她而言卻如幾世紀那麼久。她拿著徐大夫交給她的試劑走進女廁。
從廁所出來後,她回到徐大夫面前。「粉紅色的,那表示什麼?」
「表示你懷孕了。」
宜家咬了咬下唇。「徐大夫,請你不要告訴我爸爸……拜託你。」
回到家,宜家低著頭往樓上走時,「病看得怎麼樣?」爸爸關心地問。
「你說對了,是流感。」她不敢告訴爸爸她懷孕了,怕他拿刀去殺宮希俊。
回到房間,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
她該怎麼辦?
她沒有結婚,卻懷孕了……
驀然間她心裡掠過一個想法:她不能要這個孩子……然而,她又怎能殺死在她腹中的胎兒?
在一番輾轉反覆中,宜家終於疲倦的睡著了。
第8章(1)
第二天,宜家回到台北。
她不得不回來,不然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鄰居會說閒話,爸爸會抬不起頭。
一看到宜家,小真便說:「你總算回來了,宮希俊來找過你。」
「他來過?」
「來過好幾次了,他好像非要找到你不可,還一直追問你去哪裡了,可是我又不知道你高雄的住址和電話。」
「他找我做什麼呢?」她喃喃道。
小真以為宜家在問她。「我怎麼知道,他又沒告訴我,不過我看他離去的時候很失望的樣子,我想他大概愛上你了。」
「你想錯了,那天我去他家,看到他和明莉正在做炒飯之前的事。」
「哦。」換小真感到迷惑。「那他來找你做什麼?」
「給我錢,他欠我五十萬。」
「他可以交給我啊。」小真說。
「他大概想親手交給我吧。」宜家坐在沙發裡。
小真去廚房泡了一杯咖啡出來。「喝喝看,好不好喝?」小真把咖啡端給她。
宜家接過馬克林,濃濃的咖啡味一傳來,一陣噁心立即翻上胸口,她不得不把杯子放下,摀住嘴,匆匆走到浴室去。
小真清楚地聽到宜家嘔吐的聲音。
五分鐘之後,宜家出來,小真看著她,「我記得我姐姐懷孕的時候,一聞到咖啡就……」小真停頓了一下,然後驚叫道,「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你說對了,我現在肚子裡有一個多月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