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澄淨,好像只是發出一個單純不過的疑問,卻字字句句扎中要害。
是啊,憑什麼。這問題連他自己都想問,但既然沒按捺住,做了自私的行為,何妨貫徹到底?
「你不在,我很難過。或許我這麼做對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沒辦法,我別無選擇。」除非他打算眼睜睜地讓自己黯然灰敗而死。
「我承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思確實不夠純粹。Mia結婚的事給我的打擊不小,我不想再抱持不切實際的愛情過下去,況且年紀到了,也該找個人安定下來……那時,剛好你是眼前最合適的人選。」簡礎洋苦笑,看著她。「你不能否認我們在一起的氣氛確實很好,我是真的……把你當作可以共度一生的對象看待。」
他說:「至少這一點,我是認真的。」
「……」
「我覺得這樣很夠了,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過日子?結果導致我很愚蠢地忽略了那些生活中日積月累、逐漸變化的東西。你對我來說,早已不單單只是一個結婚的伴侶,而是讓我擁有感情,辨別喜怒哀樂、白晝黑夜的存在……我花了半年的時間領悟這一點。沒有你,或許我連一個『人』都不是。」
想著這半年來的種種,他這番話,很難講得不真心。
「我現在,跟一具行屍走肉差不多了。」
杜樂茵久久未語,他也不敢再側頭窺看她的反應,只是緊握方向盤的手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他嘴角僵硬一扯,這下在她面前,他是真的什麼都沒剩了。
「停車。」
簡礎洋一頓。「樂——」
「停車,我家到了。」她道。
他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車子駛到了她居住的公寓樓下。
他停車,卻沒把中控鎖解開,杜樂茵拉了下車門,見不為所動,不禁轉過頭來,蹙眉說:「你這樣,我很困擾。」
他澀然一笑,到這個地步,他已經豁出去了。「那我希望你能再多困擾一點。」
她瞅著他,黑暗裡他臉部的輪廓並不那麼清晰,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把這個男人看得如此清楚。
那一年的記憶在她腦裡迴盪,過往他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她沒見過他這般狼狽落魄、蠻不講理,或許她低估了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必要性,至少他不是真的……對她一點愛也沒有。
明白這一點,她眸底慢慢湧出一股哀傷,那些原以為過去了的、放下了的情緒,排山倒海,勢如破竹,再度淹沒了她。
「樂樂,給我一次機會。」他又說了一次,低聲下氣,近乎懇求。
第7章(2)
杜樂茵沒敢看他臉上表情,畢竟是曾用心愛了足足一年多的人,那份捨不得早已根深柢固,在她心裡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不是不愛,正因為還愛,所以才會困擾,害怕自己……又回到過去重蹈覆轍。
良久,她開口。「我是不是說過,我爸媽的感情很好?」
她瞥向窗外,緩了口氣,緩緩道:「我們家三個小孩從小看他們恩愛的樣子長大,認為世界上的愛情大概就是那樣子的……或許有人覺得很傻很天真,但對我來說,這是一份信仰,而信仰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簡礎洋看向她,隱約明白接下來的話,才是他們這段關係能不能延續下去的關鍵,可他下意識解開了車鎖,竟有些害怕她再說下去……
她聽見瞭解鎖的聲響,沒急著下車,只是手按住了車門開關,隱隱顫抖。「我曾經很糾結在你愛不愛我這件事上,直到今天聽見你這麼說才曉得,原來我真正在乎的……不只是如此。」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地潮潤了眼,聲音哽咽。「你讓我沒有了信仰,你知道嗎?」
說罷,她打開車門,走了。
簡礎洋回神,立即開門追上。「樂樂!」他從她背後緊緊擁抱住她,用力得好似怕她就此消失不見。「我很抱歉……給我一次機會……」
「不……」杜樂茵猛烈震顫,眼淚破碎,屬於男人的強悍力量緊貼在她身後,她掙不開,渾身恐懼得無法自已。他讓她的信仰毀於一旦,如今還殘破地無法重建,那般椎心之痛,太可怕,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放——」
「放開她!」
「放開她!」伴隨這句沉聲怒喝,一記強而有力的直拳緊接而來,砰一聲,狠狠地把簡礎洋打落在地。
「就是你吧?你這個變態!」貿然出現的頎長青年滿臉惱怒,打一拳還不夠消氣似的,衝上去把簡礎洋的領子揪起,扯過他便往那台黑色Mazda上摔。「別以為人模人樣的我就認不出來!混蛋!你這台車化成灰我都認得!」邊說邊又一拳,打得簡礎洋腦袋都抬不起來。
「吐司!」杜樂茵尖聲叫喚青年小名,連忙衝上前來。「他……不是……」
「不是什麼?媽的這種垃圾,就該送去警察局!」
青年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就要撥119,杜樂茵連忙阻止。「別這樣!我……我們認識。」她一時也講不清他們如今究竟是何關係,只得斟酌道:「他是我上司……」
「蛤?」青年挑眉,嘴巴張大,有沒搞錯?他睇向簡礎洋,對方被他幾記強悍的拳頭打得一臉傷痕,血從鼻管滲出。「這年頭上司還得跟蹤下屬?搞秘密調查啊?」
「唔……」簡礎洋倒在車頭蓋上呻吟,青年的拳頭力道十足,甚至超過了一般正常人的力氣,他被打得眼冒金星,一陣暈眩,極力睜開眼,看見杜樂茵正拉住青年,好似在解釋什麼。
分明距離極近,他卻無法靠近,強烈的耳鳴快昏暗了他的神智,還不及緩過來,青年再度惡狠狠地逼近,輕而易舉地拎起他。
「我警告你,以後千萬別讓我看見你跟你的車出現在茵茵家附近……再碰她一根頭髮,我要你死。」
砰!說完,青年再度將他摔回車蓋,杜樂茵瞅向他,顯然有想多講什麼,最終只化為一聲歎息,這令他心臟彷彿被絞緊,雙目空茫,就在這一瞬,她走了過來,從包包抽出紙巾,為他擦拭臉上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