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
想起眼前兩個男孩,方以慈還是決定開口問:「你們說你們要幫大哥送飯,你們大哥是怎麼了嗎?」
汪如鍾趕緊解釋,「沒事,大姊,我大哥晚上都要在公司加班,我們擔心他會忘記吃飯,所以才會送便當去給他。」
「這樣啊!那以後也可以來店裡拿大姊煮的面去給他,大姊請客,而且你們晚一點來也沒關係。」
「不會啦!大姊,以後我們不會遲到了,既然說好了,我們就會準時,大姊不用擔心。」
莫名的,汪如鐘的保證就是能說服她。
方以恩這時也說話了,「姊,如鍾跟如風也都是他們大哥養大的。」
「真的啊?」
汪如風提到大哥,很開心,「老大就好像爸爸一樣。」
方以惠還是忍不住,出言嘲笑,「他這傢伙是標準的戀兄狂,每次提到他大哥,他都開心得不得了。」
「怎樣?不行喔!」
方以慈搖頭失笑,對這兩個男孩又多了幾分好奇,再看見如風與以惠的鬥嘴,心裡更是感到幾分興味。
汪如鍾主動解釋家中狀況,或許是覺得在方家三姊妹面前更能分享他們汪家的景況,畢竟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
「大哥大了我們快十五歲,在我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遺留了幾千萬的債務……確切數字我也不知道,大哥從來不肯跟我們說,總要我們不要擔心。但是我們都知道,這些年大哥一個人拼了命的工作,就是為了養活我們,還清債務,他不希望這些債務影響到我和如風的未來……」
方以恩與方以惠聽著,頻頻點頭;方以慈聽著,內心卻狠狠一震,聽著汪如鍾說了一堆,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以惠趕緊接話,「我姊也是耶……我爸中風以後,都是我姊在照顧爸爸,還要照顧我們,那時我們都還小……我還常常對著姊姊喊媽媽……」
方以慈突然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轉動的不只是眼前的世界,還包括這十多年來的記憶,讓某個埋藏多年、塵封已久的人,重新在腦海裡現出影像。
原來她還記得他,他的長相、他的故事、他的一切……
「最近還好嗎?」
「……」
「你怎麼都不說話?」
「我……我爸中風,變成植物人。」
換他不說話,或許是太震驚了。
「兩個妹妹又還小,爸爸現在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我該怎麼辦?」
「……」
「我不能哭,不然妹妹也會哭,爸爸雖然不能動了,可是他只要看到我,他也會掉眼淚……我不能哭……」
「……」
「如松,我該怎麼辦……嗚嗚……」
「……」
「誰可以幫幫我……」
她的求救聲至今一直迴響在他的腦海裡,盡避她的形象已經逐漸淡出記憶,但這段滿佈哭語的求救卻始終鮮明,字字句句如此清晰。
汪如松知道,他之所以一直無法忘記高中生涯某個午後時光,那個女孩近乎討饒似的求救,是因為他的無能為力。
身為男友,卻無能為力!
親眼見到自己喜歡的女生陷入生命中的泥沼,陷入那命運的狂風暴雨中,她幾乎溺斃,用那沉痛的哭泣聲向他求救,因為信任他,所以向他求救。
而他卻無能為力!
當時,他也正面臨自己生命中的悲劇——父母接連去世,生意失敗,積欠大筆債務,他只有兩條路能選,一是結束生命,二是勇敢承擔一切。
他本來想選擇第一條路,卻看見兩個年幼的弟弟總是喜歡賴在自己身邊,童語呢喃的要抱抱,他的心軟了,不敢也捨不得放下這兩個孩子。
於是他選擇緊緊抱住自己的兩個弟弟,絕不放手;但在同時,他卻放開了那個女孩,任由她到自己的生命之海裡載浮載沉、自生自滅。
當時的他,連自己能產能遠離怒海,找到上岸的路都不確定,他真的沒有能力幫她;天曉得他多想幫她,但是他必須承認他沒有能力……
十二年過去了,每當想起,汪如松還是心痛不已。這些年他靠著拚命工作,將千萬債務縮減成只剩兩百多萬。
早幾年,他一天打四、五份工,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後來他白天唸書、晚上打工,累到連吃飯都會睡著。進入現在工作的企業後,他每天加班,拚命爭取獎金,辦公室幾乎成為他第二個家。
那她呢?她怎麼樣?生命中的狂風暴雨平息了沒?還是……她撐不下去,也沒向外界求救,就這樣放棄了自己?
晚間八點,汪如松提著公文包走在馬路上,身邊跟著丁敏珊。兩人並無約定,只是碰巧一起下班,就這樣一起離開公司。
汪如松難得在九點前離開,因為他心裡一直掛念著兩個弟弟在麵店打工。雖然總是告訴自己,弟弟已經長大,以後也是男人,總要學著為自己的生活努力。
但是弟弟在他心裡還像是那個一直要哥哥抱抱的小孩,他無法不擔心,所以趁著工作空檔決定走一趟去看看,如果可以,順便趁人家還沒收攤前吃個宵夜。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瘦了許多,本來已經略顯削瘦的身軀,現在更單薄了,為了不讓弟弟擔心,他決定開始多吃一點。
「你在想什麼?該不會已經離開公司了,還在想公事吧?」
汪如松笑了,「我以為老闆們都希望我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公事,最好為公司拚了命。」
「我可不這麼認為,人力資產要慢慢使用,一次耗盡對公司並不是好事。」
「原來我是資產啊?」汪如松又是一笑,「那你得把我這些年的折舊算進去,不然公司的資產負債表就不實了。」
丁敏珊哈哈笑,頗富興味的看著他,「如松,我覺得你真的是如鍾跟如風的綜合體,你有如鐘的沉穩個性,也有如風的活潑幽默。」
談到這兩個弟弟,汪如松臉上的笑容到達眼底,展露出溫暖的一面,「你錯了,如鍾也很幽默,如風也很沉穩,只是他們沒有表現的機會,我自己的弟弟,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