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那日光,車元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亂中,她口氣略顯粗魯地說道:「我沒事,再說,你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吧?」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是他,他幹麼一直顧著她啊?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不想正視他火熱的眸子,她怕……怕自己會因為他那關愛的眼神而萬劫不復,自瞧見他臂上那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傷疤後,她的心便無法再如以往一般平靜無波。
「廷杖二十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不小心照顧,傷口久久不愈,到時要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終究,她還是忍不住地喃聲提醒著他。
「放心吧,這不過小傷罷了。」雖然她的態度彆扭,但他仍能感受到她叨念底下的關心,!絲欣喜驀地自心中竄出來。
即便不知道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肯這樣和顏悅色地同他說話,他己感到很開心,也心滿意足了。
她光是一點小轉變,便足以讓他喜不自勝。
第6章(2)
「什麼小傷?廷杖二十是小傷?!」縱使心裡還沒決定自己是該繼續恨著他,或是讓感激抵過他做的事,放下仇恨只記恩情,聽到他的話,車元玉還是不禁責備的低嚷。
她聽她爹說過,那些皇宮禁衛軍個個身強體壯,以一擋十,所以二十廷杖要是狠一點要了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方才走來的路上,她親耳聽到下人們竊竊私語討論著他的傷勢,說是慘不忍睹……
「真的只是小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只需要為我照顧好弄兒便行了。」轉頭見還巴在自己身側的弄兒,長孫承音愛憐的一笑,開口問道:「弄兒現在親自確定了爹沒事吧?」
「嗯。」弄兒有些退疑地點了點頭。
看見女兒眸中不掩飾的憂心,長孫承音眼神更柔了,微微一笑正想再說些什麼時,車元玉卻己經先一步朝弄兒招了招手。
「弄兒,既然你爹說他並無大礙,那咱們就該回去唸書了。」
弄兒聽話地翻身下床,將小手伸進車元玉的手心中,乖巧地站在她身邊,跟隨著她的步伐離去。
看著眼前那彷彿是母女般的兩人身影逐漸遠去,長孫承音的心悄悄激動著,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照計劃把戲演完,珍惜地將這一幕仔細收妥在自己的心底。
小小的院子,有幾株參天的古木,耀眼的陽光只能透過樹縫,斜斜地灑進屋前的空地中。
這兒的環境與之前相比,簡直只能用「簡陋」來形容,可車元玉卻己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屋子雖然小,至少能夠擋風遮雨,還能讓她爹好好的養病。
今日心煩意亂的她找了個時間出王府,除了是想看爹的身體是否安好外,也是想暫時脫離那讓她兩難的情境。
但當到了家門口,她卻佇足不前……她要怎麼面對自己的父親呢?
若非是長孫承音,她車家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偏偏長孫承音又干她有恩,報恩的念頭在這些年來一直隱藏在她心中……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無解的問題再次在她心中糾纏,原本要推開院門的手退退不動。不認為現在這個時候自己能問心無愧的面對父親,所以她回過身,滿懷心事地緩緩步回大街上。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卻突然止步,站在巷口,她怔怔地望著那條己被封死的巷子,裡頭或坐或臥地躺了幾個渾身髒污的乞兒,記憶就這麼如流水似的湧進她的腦海——
六年前,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某日才出家門在街上逛得歡快,就見一輛急駛而來的馬車在大街橫衝直撞,她看到一個小男孩貪玩沒注意到馬車,想也沒想地便撲上前去護住他,但急駛中的馬車並沒有停,若不是長孫承音仗義的飛身靠近,出手拉了她與小男孩一把,只怕那時她早成了車下亡魂。
也是同一天,她又因為憐惜一個小乞兒,阻了人口販子拐小乞兒去賣的計謀,因此得罪對方,在走進一條小巷時被早己埋伏在那不懷好意的人口販子給捉個正著,對方不只想砧污她,還放話要把她賣進青樓,也是他及時出現打退對方,才讓她免於被擄走販賣的命運,更讓她不需為了護住自己的清白而自栽,只是為了顧她,他分身乏術,那時還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用刀劃傷手臂……
她曾經想過干萬次,當他們再相見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可卻怎麼也沒想到再相逢時,她竟無法認出他,甚至還因父親怨怪他,更不想與他和平相處……
心,驀地浮起一股酸澀,她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如果明知有恩而不報,她自己都會不原諒自己,但是……他對車家做的事又如何解?她究竟該怎麼做呢?
「元玉姐姐……元玉姐姐……」
不遠處傳來幾句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眼,看見正踏著輕快腳步而來的崔妙禾。乍見好友,她的臉上終於泛起一抹真誠的淺笑。
「你怎麼來了?」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磨到爹讓我出門,本來想溜去找你,誰知道還沒走到你家,便看到你失了神的往這兒走,所以就連忙追上來啦。」雖然家裡也受牽連,一時風聲鶴喚,讓崔妙禾出門難上加難,但以她的性子,自然會想辦法把握機會跑出來。
「今兒個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車元玉淡笑問。
這陣子她都在忙著安置父親和照顧弄兒,也真的好一段時l可沒見到妙禾和君吟兩個姐妹了。
任由崔妙禾親暱地拉著手,嘰哩呱啦地訴說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明白這丫頭的怨念顯然還真不少,車元玉始終只是帶著抹淺笑傾聽,那笑容柔和了她本就清麗的臉龐,竟讓崔妙禾看得癡了。
好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元玉姐姐了。
崔妙禾終於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可看著車元玉那溫柔的笑容,她難得機靈地發現一絲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