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的地毯、匈奴的彎刀、賀蘭山的羊毛…… 種類多到不可勝數,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滿街的大唐衣物中還摻雜著胡人的獸皮衣,毛絨絨的免毛和虎皮十分顯眼,當中走動的外邦人,藍眼睛高鼻子,雜亂的金髮像沒梳好的狗毛。
在一群趕集的攤販中,也有幾個醒目的焦點,一身儒白衣袍的俊雅男子笑得清雅,不忘護著身側的嬌妍女子,不時低頭與之談笑,為她遮陽拭汗。
在兩人身後是對吸睛的金童玉女,少年略高,唇紅齒白,還算秀逸的臉龐透著早熟的神采,女娃眼大臉小,膚白肉細,活脫脫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
只是前方那對有說有笑,神色愜意而歡快,看得出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倆口。
但後頭那兩個卻是臭著臉,好像跟誰鬧彆扭似的冤家,互不理睬也不講話。
「阿壽,這隻玉鐲看起來很襯你的膚色,你來試戴看看。」陌千臾不由分說地將一隻玉鐲套入細滑皓腕。
玉質沁涼,她舉腕一瞧,
「顏色淡了些,偏綠。」
「你不中意?」他大有她一點頭,他便換上更貴重玉器的豪邁。
「不是不中意,而是我沒有配戴飾品的習慣,總覺得重得很。」打扮簡單輕便就好,她不愛好時下女子穿戴的珠釵寶玉,陌千臾斜看一眼她垂掛胸前的壽字玉墜,笑得僵柔。
「留著,改天我替你買個盒子,把我送你的小東西全往裡擱,當作嫁妝。」
「嫁妝?」她臉一紅,不太能接受他過於露骨的暗示。
對於男女情事,她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卻不排斥陌大哥的親近,他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寧和。
在山裡的那三天,他一直對她很好,哄著她吃藥,替她換藥,有水她先喝,有東西她先食,當她是寶的呵護著,不讓她有半絲不適。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雖然她不明白心裡熱熱暖暖的感受是什麼,但他以她為重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也不抗拒,他對她的好始終在心底煨著。
「哪天嫁給我了,你就不用費心添妝置物。」他有意逗弄,低下頭,唇瓣不經意滑過她耳根。
阿壽倒抽了口氣,抬眸一嗔。
「你……你正經點,這兒人多,你別胡來,」
他故作不解的眨眼。
「我做了什麼,你耳根紅得像血珠。」
「哪來的偽君子,根本是表裡不一,你的儒雅敦厚全是裝出來的。」她羞燥的捂著耳朵不讓人瞧。
陌千臾呵呵笑地拉下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對你是情難自持。」
「越說越離譜,明明以前總三句不離名節,如今卻沒個正經,我…… 我看人畫糖,不隨你瘋言瘋語,」她滿臉困菩,藉詞閃避他的調戲。
黃澄澄的糖絲一牽,畫出個戴花的小姑娘,身穿紅衫碧羅裙,手上拿著一枝荷花,紅紅的胭脂笑出姻緣來。
本來是湊個熱鬧的阿壽看到老人的好手藝,不免著迷的駐足,看他用長出老繭的手牽畫出一個又一個精緻的小人兒。
陌千臾會心一笑,掏出幾枚銅錢要求老叟以他倆為人物畫個永結同心,我心裡有她,她心裡有我,甜甜蜜蜜,如膠似漆,此情永不渝。
「陌大哥,你……」 一根修長食指點住她唇心,阿壽的抗議聲沒於唇中,
「叫我千臾。」他輕聲低喃。
「不順口。」她微微扭怩,神色稍慌。
「多叫幾次就順口。」她不懂情,他一次一次教到她懂為止。
「……」 她看著他,緋紅雙頰如桃花初綻。
「再不喊,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咬你小嘴。」他半是認真、半是戲弄地俯下身。
「你別……哼,怕了你這無賴,喊就喊!千……呃,千……千臾……」她試了幾次才發出蚊蚋(rui)般的氣音。
阿壽是張不沾點墨的白紙,哪敵得過行走江湘的厚顏郎,三兩句話就敗下陣,樂得陌千臾嘴角上揚,頗為得意地輕握素白小手。
從淡漠到小有情緒,偶露女子嬌氣,他的「循循善誘」功不可沒。
其實他也意外自己在感情上是個這麼熱情積極的人,過去他以為就算有天自己娶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直到她睜眼的那一剎那。
沒法形容的感受,比雷擊還震撼,一眼瞬間改變一切。
「這回先放過你,等你喊順口,我可不許你敷衍。」他故作不甚滿意,瞳眸卻承載著令人呼吸一窒的深濃笑意。
心慌著,她逃避地看著畫糖老人,假裝被他一手絕活吸引住目光,
「畫出的糖人能吃嗎?」
看著她如玉嬌顏,陌千臾輕輕勾唇,
「阿壽想要什麼,我讓他畫給你。」
「我不……」 驀地,她看見已經畫好,插在木樁上晾乾的幾個小糖人,心口微震。
「這是?」
「這是福、祿、壽、喜四神座前的小仙人,活潑可人又逗趣,買一個添福添壽吧!」見有客人詢問,畫糖老人連忙兜售。
「不像。」一道道模糊影像閃過眼前,她不自覺脫口而出。
「哪裡不像,老叟願聞其詳。」他照廟裡的畫像畫,神韻八九不離十,
阿壽失神的喃喃自語,「福娃愛笑,臉蛋圓潤,喜妞調皮,眼神慧黔,祿至是哥兒,他……風姿過人…… 」
一抹刺痛像尖錐刺向腦門,她軟了身子,面色微白的扶著額,低吟出聲,
「怎麼了,阿壽,頭又痛了?」察覺她的不適,陌千臾趨前一扶,兩指搭上她的脈門診斷。
「嗯…… 」她無力地點頭,玉頰微涼。
「是想起什麼了?」關心則亂,她剛才對四小仙的熟稔口吻被他輕易忽略掉。
她搖著頭,
「不記得了,好像有幾個人,可是我不認識…… 」
只覺心頭很酸,想看清他們長相,他們對她似乎很重要。
這些話她沒說出口,不想他擔心,為她過於勞心。
「不急,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自己是誰,我會一直陪著你。」他從白色瓷瓶中取出一粒藥丸,以水化開讓她服用,那是安神藥,使人心境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