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其實,會不會她的問句裡也存著幾分打探的心思,想知道自她離開他之後,他的感情世界是否多采多姿,不似她孤寂一片,幾年來都交了空白卷。
「哪有空?我忙都忙死了。」邵一帆的表情十分荒謬。
「忙什麼?」舒妍不解。
「當然是忙著當一個你父親認可的人。」他這幾年來的人生目標就是如此。
「就算被我父親認可又怎樣?」舒妍停在一個十字路口,抬眸望了一眼路標,又側首看他,轉動方向盤,右轉前行。「你哪來的信心?你都沒想過我也許結婚了?」
把她晾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為了被她父親承認而獨自奮鬥,這件事很蠢,她七年前覺得很蠢,七年後仍覺得很蠢。
「我有想過。」邵一帆誠實地答。
怎會沒想過呢?想著她不知過得如何,想著她不知是否在哭,想著是否出現了某個好男人,懂得照顧不會照顧自己的她……想著想著,每個夜晚都是無比難熬。
「那你忙個什麼勁兒啊?」舒妍白他一眼。
「那不然呢?你覺得我當時不顧一切帶你走,讓你和家裡決裂,將你放在我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世界裡會比較好嗎?」邵一帆反問她。
舒妍一時間被他問得無語。
他的問句令她胸臆沉重,腦海中成堆記憶翻湧,心中感受既澀又苦。
七年了,真的已經太久了……
「既然已經離開了複雜的環境,為什麼沒有試著找我?」她好早好早,自與他重逢,就想問他,可一方面拋不下自尊,另一方面又害怕聽見答案,經過了今夜種種,開口彷彿沒有那麼困難了。
「舒妍,我花了很多時間從泥沼裡爬出來。」邵一帆瞅著她若有所思的眉眼,輕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很輕,落在無邊夜色裡,卻有股說不出的沉重,關於個中辛苦,他選擇輕描淡寫。
「這一晃眼便是七年,我排除萬難,不顧一切想成為一個能稍稍配得上你的人,可卻又不敢打探你的消息,不敢奢望你繼續愛我。我心想,只要能待在曾經和你一同待過的城市裡,只要能守著這樣一點點小小的希望,我就可以說服自己這幾年來的辛苦都值得。」
終於,能如此向她坦誠他的心路歷程,邵一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受,也有被她拒絕的覺悟;只要,能夠稍稍令她體諒他的苦衷,一點點也好,他便值得。
他的聲音篤實、渾厚滄桑,飽富情感,就像多年前一樣,可卻深情得令人心生怨懟。
「把我當包袱丟了,很值得?」舒妍實在很不想讓自己聽來如此怨責,但她真的沒辦法。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他可曾後悔?
「那是不得不的選擇。舒妍,我希望你明白,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包袱,你是我的動力。我當初沒有自信能夠照顧你,現在可以了。」邵一帆深望她的眸,真心誠意,說得十分真摯。
「我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了,我能自己照顧自己。」他想照顧她的同時,她也正在學會照顧自己,而且,她相信她學得很好。
她不留餘地的回答令邵一帆沉默了良久。
她對他一直有股怨氣,他感受得到,沒有一刻如同此時般清晰。
「舒妍。」邵一帆深呼吸了一口氣,低低地喚她,那口吻有些認命。
「嗯?」
「你恨我嗎?」他已經預備接受最壞的答案。
恨?舒妍偏首睞他,在等待紅燈的時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交通號志發呆。說恨太沉重,但若無愛,哪來恨?即使不恨,也有各種不體諒不甘心與不服氣。
沉默了好半晌,舒妍終於開口,努力說出最真實的感受。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其實,我隱約也明白我們那時已經走入死胡同,不論你隨我留在台北,或是我跟你回台中,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們也可能早就分開,可是……」好不容易開口了,話說到一半,朦朦朧隴又斷了尾音。
「可是什麼?」邵一帆殷殷盼著她的下一句。
「可是,我理智上可以接受,情感上不行。」事實上就是這樣。她無法不氣他,又覺不該氣他,又氣自己這麼氣他。
她知道這種心情很複雜,很難令人理解,但就是如此。
「怎麼說?」邵一帆挑眉。
「我不會說。」千絲萬縷,百轉千回,豈是一時半刻能夠說清?
「好吧,那,等你感情上可以接受的時候,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嗎?」既然她說不清,邵一帆就直接問重點。
只要她願意給他時間,他有長長的一輩子可以向她展現他的愛情。
「這個問題不該問我,是該問你,你有辦法把我當隊友嗎?」他總算拋出她最期待又不敢期待的問題,舒妍想了想,終於也回報給他她的「最在意」。
她最在意的,一直都是這件事。
「什麼意思?」邵一帆完全聽不懂。
「隊友。你不是曾經說,相信隊友就成功一半嗎?」他茫然的表情令舒妍認為她有必要解釋得更清楚些。
舒妍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駛向下一個路口,他們就快到了。
「我想和我的男人共患難,不是被他單方面為了我好就拋下我;我要當的是和他在前線並肩作戰的隊友,不是只能在家裡等他回來的後援;比如像剛剛那種狀況,你不該要我下車,想獨自去找培元,我不想要任何人為我作決定,你能明白嗎?」舒妍說得言簡意賅,十分明了。
「我不明白,沒有一個男人能眼睜睜看著女人為他冒險,至少我就不行。」邵一帆消化了會兒她的話,回話回得十分果斷。
「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問題,你不能隨便決定獨自一人去衝鋒陷陣。」舒妍說得更直接也更明白。
「我辦不到。」邵一帆仍然維持同樣的立場,態度同樣強硬。「事實上,若不是剛才事情來得太快,我絕對會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強迫你下車,怎麼可能讓你一路和我被槍手追著跑?我怎麼可能親眼看著你陷入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