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聽著,一時間無言以對,緩緩噓出胸臆中的氣息,卻有一抹落寞情懷,無聲地將她纏繞。
散財童子
這兩日,昭陽鎮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特氣氛中,彷彿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大大剌剌咧地伸了個懶腰。
街頭巷尾,百姓們交頭接耳,談的全是同一個話題;酒肆茶鋪中,說書客已開出新單元,今日的章節名稱——
豪俠一怒闖府入,惡吏無膽跪地撲。
店門剛開,人潮蜂擁而來,座無虛席。
昭陽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
「阿伯,勞煩來兩碗溫豆汁兒。」女子聲音清朗溫和。
「好咧。」老伯掌著竹杓,眼一抬,灰眉挑了挑,忽地呵呵笑道:「姑娘是您啊。我以為您早出昭陽鎮啦,沒想到還來我這兒喝豆汁。」
招弟淺笑。「等事情辦妥就走。」她本為尋帶弟下落才來到此地,卻遇上不平之事,無法袖手旁觀。
老伯俐索地盛上兩碗豆汁,瞥了她身旁高大男子一眼,呵呵又道:「姑娘今兒個帶了朋友來關照咱兒啦,盡量喝、盡量喝啊,今天不收錢,咱兒請客,愛喝多少便喝多少。」
「是嗎?今兒個發生什麼好事了?」招弟捧起碗,眼角瞄向一旁,見那男子似笑非笑,正取起另一碗豆汁喝著。
老伯還是呵呵笑道:「不止今日,咱兒還要連請三天,呵呵呵,前些時候還怪這世道,現下老天可開眼啦,咱兒同你說,昨兒個吳天霸被縣太爺派人給捉了,審都沒審,說什麼……什麼證據確鑿的,直接就關入牢裡。呵呵呵呵,真是大快人心!」
「這可不是最精彩的。」賣狀元糕的小販此時擠了過來,神采奕奕:「聽衙府裡的人說,前天夜裡,縣太爺房裡傳來呼救,喊役幾聲便停啦,幾個耳朵尖兒的衙沒趕了過去,偷偷躲在外頭瞧著,嘿!還不嚇傻啦,說是有十來個武功高強的武林好漢將縣太爺團團包圍,逼他得為張家大嬸出頭,真了不起!」
招弟喝完豆汁,揭了揭嘴,緩聲道:「當真了不起,就該乾脆點兒,一刀殺了縣太爺。」
他呀,若盡職守責,便不該饒那狗官性命,招弟心想著。對目前這般的處置,她是既不明白更不認同,而男子卻連句解釋也沒,靜看著事情發展。
「嘿,大爺,都說了咱請,不必給錢。喂,這位大爺!」老伯接過男子遞來的空碗,見他放了幾枚銅板在攤面上,足夠兩碗豆汁兒的錢,然後轉身就走。老伯不由得嚷著,可是男子恍若未聞。
「阿伯,謝謝您。」招弟放回碗,亦大跨步跟了上去。
街上人多,她閃避行人,身子自然地朝他移近,肩膀碰觸著他的臂膀。微側過頭打量,他臉龐剛毅,神情自若,只是嘴角仍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惹人疑雲暗生。
「鷹爺,我……」招弟正啟口,男子卻陡地停頓步伐,雙目平視。
她眨了眨眼,亮燦的眼珠子疑惑地滾了圈兒,才發覺不僅他停住不動,週遭的人全止住腳步,定定地望向不遠處飄揚的旗幟和騎在馬背上的護衛。
「是、是巡府大人?」幾個有見識的人已由旗幟上的圖紋和字推敲出來。
「是八省巡府。瞧,旗子共八種顏色,各代表一省哩。」
「八省?這官管得地方還真廣!我連本省都還沒走出去過咧!」
百姓細碎地交談著,有幾名兵勇先行上前,將衝上的人排到兩旁,讓出一條路來,然後掌旗的小兵已到,護衛們前後跟隨著,護住一頂官轎。
「來啦來啦,挺威風呵,不知人長得什麼模樣?」
「奇了,怎會巡到咱們這個小鎮?聽說這位大人是個大清官,連皇親國戚犯了法,交到他老兒手上,說辦就辦,不容情面的。」
「嘿嘿嘿,那……那個狗官這回慘啦,莫不是知道這位巡府要來,才快一步把吳天霸治罪?還拿出大把白銀做好事?嘿,他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瞧著吧,我就不信沒誰攔轎喊冤。」
這人話才道完,前頭已傳來悲號,響徹整條昭陽大街。
「青天大老爺啊!」兩旁探出好多人頭,瞧著一名女子跪行,當街欄轎。
「不得無禮!」一名護衛緊張地拔出配力。
「孫三。」轎內傳出男子的聲音,平順清和,自有威嚴,「把刀收回去。」
「是,大人。」
那大官也不下轎,視若平常,從容又道:「把欄轎的人隨隊帶到昭陽衙門,本官要馬上開審,有什麼冤情,在公堂上說個清楚,我自會還他公道。」
此話一出,那護衛孫三尚未回答,兩旁昭陽鎮的百姓們已「啪啦啪啦」地衝出一堆,全跪在轎前。「我的青天大老爺啊!」「您要主持公道啊!」「冤枉啊……嗚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啊……」「冤枉呀,大人!」「他侵我宅、奪我屋啊,大人!」哭號聲層次分明。
「全部隨隊帶上,往衙府去。」孫三大手一揮,兵勇們上前對欄轎申冤的百姓們又拉又攙,浩浩蕩蕩,再度起轎。
此刻,昭陽鎮的老小哪還有心情逛街上茶店,見官轎經過,不管有免無冤,全跟著大批人馬往衙府去了,衙門口才兩扇門竟,擠得水洩不通,連擺在一旁的擊冤鼓都給當成梯架子,爬滿人。
鷹雄微微一笑,調回頭,兩手負於身後舉步便走。
「鷹爺……」招弟回神,出聲相喚,那男子毫無回應。
「鷹爺?!」隨著喚聲,兩道掌風由身後拍向鷹雄,他背後仿如生了對眼睛,單肩微沉,已迅捷避開。
招弟未等招式使老,掌忽地變換成爪,施展大擒拿手裡的絕技。
鷹雄「咦」地一聲,似乎頗為讚賞,回身單掌擋架。
這時,街心上雖冷清許多,一男一女如此你來我往、對招拆招的也實是醒目,鷹雄翻掌扣住招弟手腕,突地旋了個大圈,挾著她閃進巷弄內。
招弟覺得背後冰硬,意識到自己又讓他壓在石牆上了,好勝心陡熾,他扣住她的腕,她五指卻捉緊他前襟,右腳毫無預警一記勾拐,藉著巧勁再旋一個圈,換他被她抵在石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