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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家又如何!虎父焉有犬女?!」每回想讓自己的意見獲得認定,招弟只須對爹親丟出這一句話,立馬收到教人滿意的效果。

  就見竇大海當空揮了一拳,豪氣地喊:「說得好!虎父焉有犬女。就聽你的。」授著,他眼珠子滾了滾,落腮鬍中的嘴撇了撇,沉吟半晌卻道:「可是……還是不太放心哩……」

  「竇爺,可否容鷹某插個話?」鷹雄聽他們父女間交談,大致推敲出現狀,腦中一個念頭閃過,沒多思索,已開口出聲。

  竇大海和招弟同時望向他,有些不明究理。

  鷹雄目光和緩,淡然地掃過招弟,聲音持平,「鷹某有一私事亦要上溫州一趟,若竇爺不嫌棄,在下很願意護送竇姑娘抵達目的地。」

  很願意?話一道出,清清楚楚傳進自己耳中,他內心微突,才驚覺這還是生平首次用「很願意」三個字,他向來寡慾淡薄,怎有如此想法?心下怪異,不由得暗暗苦笑。

  招弟一聽,又驚又愕,沒料及他會有這般的提議,定定瞧住他,兩頰染紅,一時間心情動盪,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而竇大海可樂了,有「天下名捕」陪護,此人重然諾、守信義,兼之武功了得,招弟定能安全到達溫州,將護鏢送達。

  他哈哈大笑,又把發怔的招弟用力推向那名昂揚男子,直要送進對方懷中,忘形地道:「鷹爺,那小女就托付給您啦!」

  出仙霞嶺至溫州,最快的方法便是利用甌江河運。

  與阿爹和眾位叔叔別過,約定在溫州悅來客棧相候,招弟將鳳鳴劍入盒,重新綁在背上,與一名尚稱陌生的男子單獨踏上行程。

  初初的錯愕平息下來,能與這樣的英雄人物同行,招弟內心其實是既興奮又歡愉的,然後,還帶著點自己也不太明白的……羞澀。

  羞澀?招弟不由得斥責自己,她是江湖兒女,往後要繼承四海鏢局的家業,該要心胸廣闊,怎興這種小女兒家的心態?

  奮力將這怪異的反應壓下,拋諸腦後,她不願去深思。

  鷹雄對這一帶似乎極為熟悉,出隘口,兩人在麗水上船,招弟看著男子款式的勁裝,但談吐舉止間並不刻意模仿,那船老大見這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帶著一個男裝的小姑娘,心中納悶,卻也不敢問出口。

  船在甌江上行了三日,這三日,鷹雄沉靜寡言,但對招弟卻十分看顧,他既已允諾竇大海將這小姑娘安全送至,就必定盡力為之。

  入夜,江風淒冷,招弟由睡夢中模糊睜眼,會發覺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藏青披風,而那男子總愛立在船頭,身影孤獨,不知心思何處!

  以往,招弟由爹爹和眾位鏢師口中聽過不少有關他的豪情逸事,每一件皆要人熱血沸騰,撫掌讚佩。那時,對「鷹雄」二字,她腦海中已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如今輪廓落實,他便在自己面前,內心自有許多欽慕之言想對他表明。

  但這幾日相處,他沉默少言,招弟咬了咬唇,只得將滿腹話語壓下,卻忍不住要去猜想他眉目間偶然流現的孤傷,到底為何?!

  這樣的男人呵……肯定有許多說不完的故事。

  終於,小船在第三日傍晚抵達溫州。

  離委託的期限尚有二日,招弟決定先在客棧落腳,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清早,再將鳳鳴劍送至安家堡。

  在悅來客棧訂下兩間房,這一晚,兩人在客棧大堂用飯,鷹雄吃得不多,卻連喝好幾罈酒,仍不見醉意,但眉宇間已淡淡地染上一抹憂傷,恐怕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招弟暗暗打量、思索斟酌,想啟口詢問,又覺魯莽,只能懷抱著疑問,結束了這頓晚膳。

  「我已吩咐夥計送熱水上來,梳洗過後,好好休息吧。」他送她至房門口。

  招弟「嗯」了一聲頷首謝過,跨入房,合上門。

  「鷹爺!」忽地,門又由裡頭打開,她探出身子,出聲喚住他。

  鷹雄止步回身,溫和地回望。「什麼事?」

  「我、我……明天,你、你會陪我上安家堡嗎?」唉,她才不是要問這個。招弟內心暗自長歎。她想問的是——

  他為什麼瞧起來這般憂傷?

  是不是遇上什麼為難的事?

  願不願意說給她聽,讓她幫忙出個主意?

  可這些話到舌尖,仍硬生生繞了回去。

  「當然。」他平靜回答:「我答應過竇爺,自要護著你直到他抵達此地。」

  聽到這樣的答覆,招弟一時間有些落寞,衝口又問:「我阿爹來了之後呢?你要往哪裡去?」

  沒料及這小姑娘有此一問,鷹雄微微一怔,很快便寧下心思。

  「結束在溫州的私事,我有我分內的事情要做,屆時,也不確定會在何處。」他說的全是真話,無一字虛言,他前不久才完成一個任務,的確得等朝廷御令,才能決定下一個去處。

  招弟以為他不願說,心微微擰著,有些自作多情的狼狽。

  「是嗎……我知道了,那、那……晚安。」她點點頭,深深呼吸,再次關上房門。

  立在門外的鷹雄又是一怔。

  對他而言,他能憑著微乎其微的線索,追蹤到破案的關鍵,能猜測出一個窮凶極惡之徒行事的心態,能知悉一切江湖上詭詐的把戲,可如今,對一個小姑娘家心裡想些什麼,他竟半點兒也摸不著頭緒。抬手欲要叩門,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舉止大異尋常、如此奇至。

  喚她出來,是他想弄懂什麼?還是想對她解釋什麼嗎?

  有必要嗎?

  隨即苦笑了笑,他放下手臂,終於步離那扇門。

  別易今朝

  夜半,深沉靜寂,蟲已歇鳴。

  溫州城郊,坡地起伏,曲線溫柔,他提著一罈酒靜靜行來,月光將斜長的身影印在腳下。

  不使輕身功夫,他步伐和緩,薄披肩撩在身後隨風輕飄,頭微微低垂著。由後頭望去,瞧不見男子的五官神情,但那樣的身影寂寥鬱抑,帶著難以解釋的孤傷,似乎在憑弔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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