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勒傻住了。他的不倒翁船竟然消失無蹤!霏碧醒了嗎?她把船划走了?他聽隱妃姐姐說過,過幾天,霏碧得走。
「霏碧——」飛勒大叫,抱緊剛從水上屋取來的毛毯。
天黑了,風很涼,倪霏碧在小船上睡得熟,飛勒喚不醒她,把船划至最近的水上屋,他進屋找一件保暖毯子,打算在倪霏碧醒來前,陪她在船上,他賞月,她睡覺,他們雙飛很相配,他要等她醒來,再上岸。
「霏碧、霏碧——」飛勒急了。他有些明白,倪霏碧不會不跟他告別就離開,他們一起吃他做的、連姐姐都嫌棄的餅乾,她還說好吃。她是他的知己朋友!「霏碧——你在哪裡?」
飛勒跑過每一條木道,在水上屋前後找尋。修屋的工人下班了,早在他進屋取毯子的前十分鐘,全撤離。沒人看見倪霏碧如何神秘消失。
漲潮的月光中,水面漂瓣被暴風雨後的暗流漩渦繞著,忽散忽聚,一會兒星點小花,一會兒圓盤大花,朝同個方向歸隱。
水上飛機入夜返航,考驗駕駛技術。奧斯最喜歡這種沒有導航燈的降落。那些暗夜高樹,他閉著眼睛都不會撞上,海崖洞差不多是他家廚房了,他總能準確滑進停機區,像優雅的魚鷹,無聲掠水。
「我也不太想在螢島過夜,那個達升太煩人……」瞟睨正要下機的男人一眼,奧斯猜想,用不了多久這個自傲男人鐵定再次編導一手包辦。
「隨他怎麼搞。」祭廣澤一副寬大。他和達升很熟了,以前達升搞舞台劇,兩人經常相遇,這次合作,算是了彼此一樁心願。「我就是看上他誇張的導演方式,他要什麼,你配合——」
「燒錢就對了。」奧斯歪唇說了句。
祭廣澤沒答,關上機艙門,站在木塢,沒兩秒,下往大屋,卻是往海崖洞外邁步。
「孤爵,你去哪兒?」奧斯叫住他。這麼晚了,外頭漲潮,沒幾條路走,雖然他泳技佳,但暴風雨剛過,洋流亂得很,還偶有不明漂浮物、暗石。
祭廣澤聽也沒聽,走遠了。
「麻煩的少爺。」奧斯嘀咕,拔腿跟上。
第6章(2)
水上屋前,夜潮淹得剩沒幾條的木道上,有抹黑影在飄移,漫無目的,停停轉轉,似乎不需要木道也行得了,月色罩得他身上發出磷光般的青藍。他最後在屋前平台縮成一個塚。
「飛勒!」祭廣澤吼聲,快步涉水,踩上平台,高大的身影壓映在團縮的飛勒背上。
「你在做什麼儀式?」奧斯趕到,看著嫩小子包裹一條毯子,從頭到腳,只露出惶恐的雙眼,隱約可聽見他的牙齒在打顫。
「花瓣一直漂……」悶抖的聲音傳出。「果然還是要撈乾淨才行……霏碧是不是——」
「你這小白癡在說什麼?」祭廣澤聽見倪霏碧的名字,一把揪起飛勒。
「我不知道!」飛勒驚叫一聲,大哭起來。「我找不到霏碧……她不見了,我們在撈花……她睡著,我去拿毯子,她就不見了——」
「冷靜點。」奧斯拉開祭廣澤,飛勒馬上軟腿癱下,哭得像個孩子。
「霏碧坐不倒翁船不見了……」
「說清楚!」祭廣澤神經一繃,怒叫。
飛勒顫慄,癟嘴,嚇得沒聲沒息,一直掉淚。
奧斯一手阻攔要打人似的祭廣澤,一面蹲下安撫飛勒,抬頭對祭廣澤道:「孤爵,請鎮定——」
祭廣澤猛轉身,衝進他和倪霏碧之前住的水上屋房間,沒一會兒,他出來,推開奧斯,抓起飛勒。
「說!潘娜洛碧——」
「你回過大屋了嗎?」奧斯阻斷祭廣澤焦慮暴躁的舉止。「飛勒由我來問,你回大屋看看,也許什麼事——」
祭廣澤未聽完,跑開了。
奧斯皺眉,盯一眼早已嚇呆的飛勒,無語問蒼天。他昂首,視線流瞅間,看見海上某個方位有奇怪細光射向天。
「那是什麼?」他揉眼,欲瞧清,那光沒再出現。等了幾秒,他突然想起那方位半里遠處,好像有個海蝕洞什麼的……
「孤爵!」他大叫,跑了起來。「我可能找到——」一陣旋風灌口穿喉。
風聲帶著浪音高低穿插,亂了調似的。
倪霏碧睜開眼睛,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感到有些冷。
一方天,一枚月,已非飽滿望月,但仍有引力讓海水漲個中大潮。她感到她的手垂在海水裡,一抽,身子蕩了起來,彷彿小時候睡吊床,父親、外公爭著搖她哄她。她好長一段時間做著這個夢,夢裡父親和外公後來變成廣澤先生。喔!她真是得意忘形,女王當成癮,夢裡還教廣澤先生卑躬屈膝哄寵她。
「廣澤先生……」倪霏碧一出聲,有種幽空感,好像有回音,好像她在洞裡。
她眼睛什麼都看不見,除了正上方銀橙色澤的月,但她聽得見海浪,冷風刮搔她的肌膚,手臂泛起疙瘩。
她摸出胸前的金鑰匙,對著月亮,一道光線折射回天,她微挪,光碰到物體,似乎是坎坎凹凹的岩石牆壁。她想,她的確是進入一個洞裡。她在不倒翁船中睡著,並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漂進了洞裡,摸了摸黏貼肌膚的薄片——是花瓣。她是不是像飛勒講的故事那樣,漂進海神之口?
倪霏碧將金鑰匙收回衣服裡,摸索船上那個花瓣藍。
假如,這兒是海神之口,她要渾身蓋滿花瓣被找到。
「潘娜洛碧——」
廣澤先生的嗓音傳進她夢中,影像跟著清晰起來,他依然穿著她做的袍衫,幫她搖吊床,搖得她一顆心也迴旋蕩漾,眼睛瞇得像小貓。
「她失溫了……」
「快!毯子!」
天似乎亮了,不再有月,她的夢也消失,但她仍醒不來,意識沉在浪聲裡。
水上屋想必是整修好了,她睡覺時,廣澤先生開著落地窗,在露台和繆斯約會,她總是聽見浪聲,其實她還想偷聽廣澤先生談情說愛呢。
「潘娜洛碧,我有沒有說過,我沒死,你不準死!我命令你把眼睛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