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天耀靜靜地聽著,抿唇一語不發,每多聽一個字,他的心就揪痛一下,此時此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可笑。
四年的夫妻生活,他對於自己妻子的認識,僅止於她百依百順的溫柔婉約,竟然還不如一個手下外人熟悉,也難怪她說他從未真正瞭解過她,她說的話一點都沒錯。
她的話對極了,一針見血得讓他幾乎痛恨起自己的無知!
就在這時,隔了一進之外,老遠地就聽見鍋子摔地的聲音,以及郝嬸的大呼小叫,淒厲得就像是家裡剛死了人。
「荼靡!你怎麼了?你說說話啊!你這樣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存心是要嚇郝嬸嗎?」郝嬸的大嗓門隱隱地在發抖。
烏天耀立刻一躍起身,如虹般往出事的地點掠去,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眸底的驚慌盡露無遺。
年老的大夫幾乎是被楊長祜和白彥虎給雙腳懸空架到小屋的,他感覺一路像是飛似的前進,驚慌得怕嚇掉一條老命。
當他進到小屋時,胡荼靡已經清醒了,她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雖然對烏天耀仍舊沒有好臉色,但是卻也沒力氣開口趕他離開。
大夫從藥箱裡取出手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荼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烏天耀,看著他們兩人的臉色都極差勁,簡直快要分不清楚生病的究竟是他們其中的哪一位。
烏天耀雙手環胸,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兒,大夫這才意會過來,笑著把手枕擱在床上,按指替胡荼靡把脈。
這一刻,小屋裡寂靜得幾乎可怕,楊長祜和白彥虎兩人簡直快要覺得心臟無力,只好先退到門外,平息一下嚇得快要沒力的心臟。
半晌過後,大夫點頭收手,似乎已經知道了病人的情況,他站起身走到烏天耀面前,「敢問這位爺是她的相公嗎?」
「是!」
「不是!」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說完之後兩人面面相覷,似乎都對彼此的回答不以為然,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極尷尬。
「請問究竟是或不是?」大夫納悶地再問一次。
「她當然是我娘子……」
「我說了我不認識他!我們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時,烏天耀終於忍受不了了,「該死,你究竟要跟我鬧彆扭到什麼時候?沒瞧見你現在的身子已經虛弱到下不了床,在這種時候你再不柔順一點,可愛一點,當心沒人肯照顧你。」
「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照顧,只要有人肯好心讓我得個清靜,我就已經感激涕零了。」
「少說大話,你看起來明明就——」話說到一半,他忽然住口,不想說她臉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聽起來好像存心要咒她真的死掉一樣。
「這位爺,你的夫人說得沒錯,她確實沒病,身子虛弱只是因為才剛有孕,一時氣血不調,使不上力氣而已。」
「氣血不調?你確定她真的只是氣血不調,她的臉色那麼蒼白,甚至於昏倒不省人事,你怎麼會說她……有孕?」最後兩個字,烏天耀就像大夢初醒般呢喃而出,他一手揪住大夫的領子,不敢置信地瞇細銳眸,「你再說一次,你剛才說她怎麼了?」
「爺沒聽錯,令夫人只是有喜了,玉體並無大礙,只需要善加調養,回頭我會開幾帖安胎的藥方,給她吃下就沒事了。」大夫笑呵呵地說道,收好了並且提起了藥箱,走到門口,對守在門外的兩人問道:「請問你們兩人之中誰要跟我回去取藥?不過先說好了,本大夫已經年紀大了,禁不起再折騰一次,咱們這回可以好好的用腳走回去嗎?」
「好好好,當然好。」在門外的楊白二人當然都聽見了屋裡的對話,不約而同笑得樂呵呵的,一人一邊跟著大夫,似乎都想搶這個功勞。
自始至終,胡荼靡都是嫩唇緊抿,沒開口說半句話,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應該高興或是悲傷。
或許是因為她心裡有著淡淡的哀愁,所以,此刻烏天耀臉上燦爛得像傻瓜似的笑容,令她覺得格外刺眼。
「你在高興什麼?」她冷冷地問。
「我當然高興,因為現在你已經找不到理由讓我寫休書了。」他哼了兩聲,像是個志得意滿的孩子般高興。
「孩子是我的,與你無關。」她別開眸光,不想再看他。
「無關?你想說自己一個人也能懷上孩子嗎?還是說,你肚裡懷的種不是我烏天耀的?」此話一出,他的眸光在瞬間變得陰沉。
「你不要血口噴人,孩子當然是你的!」她回眸瞪著他,澄亮的眸光之中閃爍著怒意。
「那不就得了!」烏天耀笑挑起眉,很滿意自己聽到的答案,「既然你肚裡的孩子是我的親骨肉,我對他就有一份當親爹的責任。」
他驕傲的表情和語氣,更加深了她心裡的哀傷,她揚唇勾起一抹苦笑,「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樣欣喜若狂,可是我做不到,我覺得這孩子來晚了,來錯了時間,或許不如不來的好。」
「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烏天耀收起笑容,臉色變得凝重。
「不,我當然要他。」她柔軟的嗓音說得斬釘截鐵,「我只是替孩子覺得悲傷,他來晚了,注定了他將獨自被娘親撫養長大的命運。」
「不,他有爹!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會不要他。」烏天耀走到床畔,斂眸俯視著她白淨的容顏,好半晌,才遲疑地開口,「當了四年的夫妻,難道,你就真的如此絕情?」
「你想聽我說什麼?你想知道我對你還有沒有感情嗎?」她仰眸看著他,唇畔揚起一抹淺淺的,帶著嘲諷般的笑容,「如果你知道我對你仍有情分的話,你要做什麼?拿它來威脅我,要我與你一起回烏家堡嗎?」
「你有嗎?在你的心裡,對我這個相公還有一絲感情嗎?」他的心口在忐忑,這輩子他從未像此刻這般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