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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他有女朋友?」凌莉試探地問。

  「是。」

  原來,尹光輝根本就知道李震有女朋友,那她,這幾天還在那裡左思右想、百轉千回……

  凌莉頷首,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溫度,好半晌,掀唇又問:「『儷影』的代言,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才被錄用的嗎?」

  「我確實有介入一點,但是,若你真的不適任,早就被刷下了。凌莉,我雖然是美妝保養品集團的小開,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連卸妝都不會的人,我之所以能有那麼多時間投入在氣球工作,就是因為我有很得力、很專業,且很值得信任的事業夥伴,就像何姐,就像我父親,他們不會由著我亂來的。」尹光輝言之鑿鑿,回答得毫不心虛,但是凌莉卻聽得十分心虛。

  他確實介入了,不是嗎?

  她一向有著比別人更高的道德標準、更完美的偏執,她怎麼能夠接受這個說法?

  她這些日子以來相信的,統統都是尹光輝希望她相信的。

  她以為她離開原生家庭之後,伸手抓住了些什麼,可是其實,她什麼也沒能抓住,甚至離幸福越來越遠。

  她無法怪罪尹光輝,因為她明白,尹光輝只是很同情她,很想幫她而已。她明白、她都明白,只是,她無地自容。

  她的專業領域是她唯一僅存的一點點自尊、一點點驕傲,在她的專業領域裡,她總是可以忘記她有個怎樣的父親,總是可以以為,她是個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有著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家庭……

  如今,全部都被摧毀殆盡……

  凌莉抬頭看著面前持續亮著的手術燈,又垂眸看著手中的熱巧克力,心情比那杯咖啡色液體更混濁。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眨眼時,卻有幾滴眼淚落進杯裡,輕易洩漏了她的心碎。

  尹光輝望著凌莉泫然欲泣的模樣,胸口一陣揪疼,十分難受。

  凌莉原就是一個很怕造成他人困擾、很怕拖累別人的人,而她現在一句話也不說,究竟在想什麼?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寧願她罵他、批評他,也不要她這麼安靜,不要這麼悶,一個人低著頭揭眼淚。

  「凌莉,你問了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就是不問我愛不愛你?」尹光輝離開座位,蹲到她身前,將自己擠入她幾乎落在地上的視線範圍裡。

  凌莉望著他,搖頭,吸了吸鼻子,仍是選擇沉默。

  他愛她也好,不愛她也罷,她難堪是事實,無地自容是事實,配不上他也是事實。

  她本就不該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他不是她想尋找的對象。

  她想向尹光輝提出離婚的提議,話到唇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最後,凌莉說出口的,是這句。

  「凌莉,我不回去,我在這裡陪你,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爸,可能暫時無法思考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沒有問我愛不愛你,是因為你已經明白我很愛你了。」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心情很亂,我真的很想一個人,你讓我一個人好不好?」好累,她真的好累,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想了……凌莉揉了揉眉心,口吻充滿疲憊。

  「好吧,你想靜一靜,我不會打擾你,但是凌莉,我必須先跟你說,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離婚,我等你,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不知怎地,尹光輝莫名有種感覺,總覺得凌莉好像越來越透明,就要瞬間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他很害怕、十分害怕,他很想牢牢抓緊她,又唯恐逼她太緊,令她不堪負荷,只好先表明立場。

  他的嚴正表態有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凌莉深望著他堅定不移的雙眼,終於崩潰了。

  凌莉淚光盈盈地望著尹光輝,今日蓄積多時的疑惑、惶恐、不安,醞釀許久、壓抑許久,鬱塞在胸臆之間,終於尋到縫隙,全數潰堤,令她臉熱心痛,出口承認那些她多年來不願對他人言說的痛苦——

  「不離婚?你為什麼不要跟我離婚?尹光輝,你還沒有看清楚嗎?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他是我爸爸,他是我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能為他簽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書的人只有我!」她成串眼淚掉下來,出口的每一句聲聲破碎。

  「他是個無賴,他酒後總是打我,他前幾個小時還想向你勒索金錢,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可是,他卻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永遠擺脫不掉的包袱!就算我結婚了,就算我離開原生家庭了,就算我曾經有多恨他,曾經有多希望他死掉,可他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我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小時候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帶我去動物園的模樣,我好希望他是個普通的爸爸,也好希望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兒,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我們的人生緊緊糾纏在一起,就算我怎麼想擺脫,最後還是一塌糊塗……」凌莉的話音因往事激動不已。

  「我好怕他手術失敗,也好怕他手術成功,我好怕他康復之後,又去喝酒,又去賭博,又像個無底洞一樣,開口閉口都跟我要錢……」說出心中的諸多擔憂與在意,凌莉無法克制地自我嫌惡與自暴自棄。

  「我流著他的血液,有著這麼可憐也可恨的家庭,我的人生早就統統毀了,你為什麼不跟我離婚?你跟我離婚,離我離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是個很自私很卑劣的女兒,我不值得任何人愛我——」

  她話音沙啞,嬌小的身軀震顫不已,灑了手中那杯早已冷掉的巧克力,尹光輝心疼得難以復加,緊緊將她擁入懷裡,一句話都不再讓她說了。

  「凌莉,你已經是個很孝順的女兒了,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一般人有這樣的家庭,誰能像你做到這樣子?你別太苛責自己了。爸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的。」尹光輝不停吻著她發心,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誘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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