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隙墜,成灰……」她看著他抓起了細沙,任由細沙從指縫間流逝。
「盼妻歸,不給……魂魄飛,誰陪?」
誰死了?她不解地自問著。不對,如果她死了,她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疑惑間,瞧他突地起身,回頭瞪著倒映在湖中的月影,一步步踩進湖泊裡。
此舉嚇得葫蘆趕忙衝向前,疾聲吼道:「小爺,你在做什麼?!」
一腳踏進湖泊,衛凡驀地一怔,抬眼看著一抹身影疾奔到身旁,她撩著裙擺,氣息微亂,不由分說地拉住他。
「葫蘆?」他啞聲喃著,柔魅黑眸迷離而空洞。
「是啊,小爺,葫蘆回來了。」
衛凡怔怔地看著她,突地低低笑開。
葫蘆見狀,不禁跟著喜笑顏開,正開心他相信自己時,卻猝不及防地被他給推開,力道大得她跌坐在湖畔。
她錯愕,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小爺,你……」那神情冷漠如刀,闐暗如鬼,教她的心顫著。
打她有記憶以來,小爺對她疼愛有加,每每見到她,鎖得再深的眉都會解開,可是此刻,那目光陌生無情,在他眼裡,她找不到熟悉的愛戀。
「誰家的葫蘆這麼醜?」他居高臨下背著光,聲冷攝人。
「小爺……你看看我,仔細地看看我!」葫蘆咬牙站起身,無懼地迎向他的視線。
「我的臉我的發,是你的傑作!是你弄壞了沙畫……」她堅定的口吻在他冷騺的神色下被迫軟化,只能伸手抓著他的袖角。
「小爺,是我……真的是我……」
衛凡撥開她,掀唇笑得諷刺。
「想要投懷送抱,你好歹把自個兒打扮得美味一點,醜婆子……給我滾!」
這些年,有太多人送來了和葫蘆相似的姑娘討他歡心,或者自以為可以藉此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然而那些人壓根不懂,葫蘆是他一手帶大的姑娘,長得再相似也不是他的葫蘆,只會惹他厭煩!
葫蘆眸底隱隱浮動淚水,她悲傷她恐懼她不知所措,那股幾欲回到他身邊的渴望,被他無情話語切割成絕望,引爆出胸口的怒火。
「衛小爺!你說過的!你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會認出我的!」
為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何她再張眼,已是人事全非?
她想要知道答案,為何沒人願意告訴她?!
「住口!傍我滾!」衛凡重咆著,甚至作勢要打她。
不准學葫蘆的口吻質問他,不准!
葫蘆張大琉璃眼,直直瞪著他半晌,閉上眼,淚水緩緩滑落。
她的小爺,最愛她的小爺,竟打算動手打她……打吧,把她打醒,她一定是在作惡夢,趕快把她打醒。
她的小爺不會認不出她,她的小爺最疼她了……
衛凡瞇眼瞅著她半晌,突地眉頭深鍞,餘光瞥向湖心中的月影。
葫蘆總說她是月光……如果他撈到了湖中月,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她?
等了許久,預想的痛楚沒落下,張眼只見他像是失了心魂般,碭是要躍進湖裡去,她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撲,抱住他的大腿喊著,「來人啊,小爺要跳湖了!」她尖聲大喊,雖說嗓音細軟,但在這靜寂夜裡,倒也挺宏亮的。
衛凡垂睫,看不見她的容貌,只見她的身形,只聽她的嗓音……該死,為何要這樣折磨他?!
他大手惱火地掐上她的頸項,力道野蠻得可怕,教她錯愕地瞠圓水眸。
對上眼的瞬間,她在他眸裡看見了毫不遮掩的殺氣,她開口卻說不出話……天啊,小爺要殺她?為什麼?
惡夢……為何不醒?她已經這麼痛了,為何還不醒?!
她不甘心……為什麼不相信她?為什麼要殺她?!
說什麼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會認出她……全都是騙人的!
「爺!」人在主屋僕房的御門身形疾如電般地趕來,一把扣住衛凡的手腕,微使勁,就為逼他鬆手。
「……你在做什麼?」衛凡聲薄如刃,眸冷如冰。
「爺,別這樣。」御門瞧他還是不鬆手,於是用力地將他的手腕一拗。
「御門失禮了。」
這一拗,真教衛凡鬆了手,趕在鬼門關前將葫蘆給搶救下來。
喉嚨得到解脫,教葫蘆貪婪的呼吸著,可每吸一口氣,喉頭就痛得像是有把火焚燒,那毫不留情的力道,是真的要她的命……她顫巍巍地抬眼,不懂他為什麼如此厭惡她?
就算認不出她,也沒必要要她的命吧,可小爺那力道……要不是大哥趕到,小爺是打算殺她的!
「御門,你愈來愈大脆了。」衛凡惱怒斥責著,身形踉蹌著。
「爺,她不過是個丫鬟,你……」御門趕忙扶著他。
他不懂,為何爺早上才做的決定,入夜就換了個作法。
難不成是跟他的回報有關?早上他回報葫蘆到了城郊外一家破茅屋,令人驚奇的是,六年前被趕出府的姨老夫人竟在那兒,兩人看似熟識,這點教人頗多聯想,表小姐的到來,也說不准還和姨老夫人有所關聯。而爺是因此痛下殺手的?
「是她該死。」衛凡似笑非地道。
他設陷阱讓顏芩前來,可他沒想到顏芩竟會帶來這個人,原本還嘲諷這個人冒用了葫蘆之名,簡直是破綻百出,然他卻沒想到自己竟會因為她的嗓音而動搖……他的葫蘆是獨一無二的,豈能讓這種劣等贗品仿冒?!
她不配有這把嗓音,更不配擁有這個名字!
「爺……」就說喝酒不好,可爺偏就是要喝!喝醉之後,根本不聽人說話的!
御門欲開口勸阻,卻見主子的目光落在他腳邊,他循著望去,只見葫蘆跪坐在地,小嘴抿起,淚流滿面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那神情……像是惱著氣著,卻又哀傷不已,要是將那頭白髮染黑,除去兩頰胎記,活脫脫就和夕顏一樣!
「……過來。」衛凡啟唇道。
御門猛地回神,卻見主子的目光依舊是落在她身上,意味著是在跟她說話。
過來?是打算再殺她一次,還是……葫蘆猛也別開眼,小嘴還是緊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