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學做糕餅?」衛凡啞聲問著,比對兩人的白髮,腦海中閃過奇異的想法,他卻不允這想法繼續彭脹。
「嗯,爹爹要不要吃?待會要炸的是鹹烙餅,葫蘆說那很好吃的,我雖然還沒吃到,但我想肯定比九叔叔做的浮水餡餅還好吃,爹爹要不要嘗?」衛玲瓏話說得又快又急,一方面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他至少先嘗過鹹烙餅再處置葫蘆。
說不定吃了鹹烙餅之後,爹爹就會改變心意……她是這麼想的。
衛凡豈會不懂她的心思。
「鹹烙餅包的是什麼料?」他低聲問著。
「呃……」衛玲瓏偏著小腦袋,發現爹爹是看著葫蘆發問,於是探手抓著葫蘆的發。
「葫蘆,我爹爹在問你呢。」
呵,爹爹想問,那就代表爹爹不氣了,對不。
葫蘆極意外地回頭,對上他教人讀不出思緒的眸,啞聲道:「裡頭包的是蔥花和蝦仁。」
衛凡魅眸眨也不眨地凝睇著她,一樣呢……葫蘆做的烙餅也是這口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快瘋了?為何明明是不相似的人,他卻開始感到熟悉?明明極力遏抑的心,為何卻因為這些相似而暴動著。
不是葫蘆……不可能是葫蘆,可為何他竟會生出她就是葫蘆,這般可怕又荒唐的念頭?
她和二娘同居一室,她用和葫蘆相似的嗓音,用最熟悉的稱呼叫喚他,用最教他思念的糕點誘惑他,他不該信任她,甚至該立即將她趕出府,讓她沒有作亂的機會,可是……他為何猶豫了?
「爹爹?」衛玲瓏輕扯著他。
當他倆都不說話時,總令她感到不知所措。
「好吃嗎?」他再問。
「……爺可以嘗嘗。」葫蘆輕淺勾笑道。
那菱唇揚如新月,唇形美而艷,教他不禁想起酒醉的那一夜,破碎的記憶裡,盛載著吻她的那一刻,感受竟和葫蘆那般相似……
「來來來,這可是剛出爐的雪米糕。」廚房內突地傳來如霜的聲嗓,轉過視線便見她端著糕餅前來。
衛玲瓏見狀,欣喜喊道:「爹爹,那小兔子是我捏的。」她等不及要獻寶。
「等等,這可是得要先拔絲才成。」葫蘆趕忙走上前阻止,像是想到什麼,回頭朝衛凡欠了欠身。
「還請爺再稍等一下。」話落,她便推著如霜再進廚房。
「爹爹,咱們進去瞧。」衛玲瓏趕忙催促著。
衛凡微鎖眉,心隱隱激動著,他卻死命地壓抑,不容許自己失了半點分寸。抱著女兒進廚房,便見她正從鍋底自起融化的麥芽膏,像是表演戲法般地在雪米糕上來回淋著,這從高空澆落的麥芽膏,恍若絲絲光芒,閃動著誘人的琥珀色……
大功告成後,她才端起小碟走到他面前。
廚房的廚娘丫鬟不敢近觀,全都圍在衛凡身後張望著。
「爹爹,你吃看看,這是葫蘆教我的,是用米磨漿再混了麵粉掐成形蒸了好一會的。」衛玲瓏小手抓起了一口雪白小兔。
「葫蘆說這糕餅講究的是味道,不問形式,愛捏什麼就捏什麼,我捏了只小兔子,很可愛對不對?」
回憶如浮扁掠影,在衛凡的腦袋不斷閃動,過往記憶重迭著眼前這一刻,教他心生惶惑,不知該如何壓抑。
這雪米糕……放眼京城各大糕餅店,也絕對見不到這道糕餅,因為這是葫蘆為了她而特地想出來的,是針對三餐不定的他而設計的。
雪米糕入口即化,米是低廉的廣泉米,葫蘆說這種米煮成飯倒不如做米糕,和入麵粉後可逼出米香,以淡淡麥芽膏為佐,米麥相融的恬淡氣味,香而不甜不膩,品嚐的是一種氛圍。
「爹爹,你吃嘛!」衛玲瓏將雪米糕送到他嘴邊。
他輕咬了一口,吃到了滿嘴相思的味道,逼迫著他的心臣服。
他的葫蘆為了他,成了個擅做糕餅的大廚,她做的糕餅是外頭聞不到嘗不到,再思念也盼不到的好味道。
葫蘆直睇著他,等待著他能發現她就在這裡。
她就在他的面前,伸手可及的距離,請發現她……
「好吃嗎?」衛玲瓏笑問著。
「……好吃。」她啞聲喃著。
這味道別無分號,要他如何解釋如此荒唐的處境?
「那……可以讓葫蘆留下嗎?」衛玲瓏捧著被爹爹咬去耳朵的白兔雪米糕,小心翼翼地問著。
衛凡垂眼守度著,葫蘆緊張地扭緊了指,等了半晌,等到心都快涼了時,才聽他嗓音裹著淡淡笑意問:「你很會做糕餅?」
「……拙劣手藝罷了。」葫蘆一顆心往下沉。
他並沒有出現她想像中的狂喜,反倒是平淡得教她摸不著頭緒。
「這樣吧。」他這突來一語,更教人一頭霧水。
「如果你可以做出幾種糕餅,我就允許你留下來。」
葫蘆的心繃得緊緊的,猜想他出題的必定是他最喜愛的糕餅。
「奴婢願意嘗試。」
定定看著她半晌,衛凡笑得邪魅道:「一要火燒蓮蓉餅,二要戲水鴛鴦餡,三要冰凍雪片糕。」
聞言,她不禁征怔,沒料到他選擇的竟是這三樣。然而看在他人眼裡,卻像極了主子惡意刁難,刁難的程度教她怔傻。
也莫怪葫蘆會呆住,畢竟這三種糕餅,他們連聽都沒聽過,到底要怎麼做?
「請爺期待。」良久,葫蘆才淡笑道。
「烙餅弄好了,再送幾份到書房。」說著,他便抱著女兒先行離開,似乎對她的從容自若不意外。
「葫蘆,主子說的三種糕餅到底是什麼?」
「這根本是在刁難你吧,咱們聽都沒聽過。」
「你到底是怎麼得罪主子的,怎麼主子好似想盡辦法要把你給趕出府?」
廚娘丫鬟待衛凡走遠才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追問著。
葫蘆但笑不語,眸中有著淡淡哀愁。
如霜見狀,出聲要眾人各回其位,再拉著她到一旁細聲追問著,「夫人,爺的意思是……」
「他在考我,就像當年一家木材老闆刁難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