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韜與瓏兒相覷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買走最後一籠素包子的男人,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最後一刻從面前端走,令他們覺得不是滋味。
這種感覺很微妙,如果是早幾位客人就賣完,沒見著東西那倒也罷了,但見著了東西才被搶走,教他們這兩位做慣了主子,一向有奴才打點妥當的人,心口有一種被噎著的不甘之感。
「客倌,試試咱們家的羊肉蒸餃子,這口味也是不錯的。」馬臉東家看見兩位爺的臉色不對,趕忙著招呼。
那東家只看見深藍袍服的男子一臉面無表情的陰沉,但瓏兒卻能看見律韜眼裡泛過的一抹笑,他們相視一眼,律韜便轉身走向那位剛找好位置落坐的男子,與他低語數句,便調頭回來。
不久之後,一籠送到那男子那兒的素包子,立刻被轉送到他們這一桌,瓏兒瞧著那冒著熱煙的飽滿包子,手裡握著竹筷,卻沒動靜。
「瞧什麼?不是想吃素包子嗎?趁熱吃。」
「我在瞧,這籠素包子要是不好吃,豈不是白費了你多花銀子把它從人家手裡買回來?」
「誰說我多花了銀子?」他挑起一邊眉梢。
「你沒有嗎?」她回覷他,以為他用了最直白的方式。
如果不是多花銀子,也沒擺出身份,那人為何肯心甘情願將最後一籠素包子讓出來給他們?
「能使銀子的事,誰都能做得到,值得拿到你面前說嘴嗎?」律韜瞧她輕看了自己,只覺得好笑,「這籠包子老闆賣兩文錢,那位兄台卻不收我錢,因為,我告訴他,我的好弟弟心懷純孝,因為家中長輩抱恙在身,所以在佛前許下誓願,要茹素三年,不造殺生之孽為長輩祈福,所以希望他能割愛成全,他是個好心人,以後會有福報的。」
聞言,瓏兒轉過頭,望向那一位「割愛」素包子的兄台,心想難怪他要用一副感動佩服的眼神瞧著自己,然後,她回過頭,才舉起筷箸夾了顆素包子,目光卻是盯著律韜一貫寡冷的臉龐。
明明這人說話總是不冷不熱,但是,天生沉穩內斂的氣質,讓他就算是說謊扯淡,看起來都仍是一派氣定神閒,任誰都不會懷疑。
不過,若換成了她,只怕也是會編謊言去騙這籠包子,不在於捨不得錢財,就如同律韜說過,能使銀子的事,誰都做得到,而他與她一樣心思,同樣是達到目的,用錢買來,與對方心甘情願奉上,兩者的成就感大大不同啊!
只是誰能想到,在這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帝后,竟然會在這市坊之中,心思兜來轉去,只想著把人家的包子騙到手呢?
這一想,兩人會心而笑,吃著包子也格外美味。
不過,他們都不是小氣之人,律韜剛才的那句話並非只是玩笑,那人的好心,福報會在後頭。
瓏兒吃了顆包子,滋味算不上特出,不過卻也鹹香宜人,這時,兩碗豆腐腦兒被端上桌,律韜沒急著吃,倒是瓏兒已經忍不住先舀吃了一口,味道竟是出奇的滑嫩爽口。
「這豆腐腦兒滑嫩得很,二哥也嘗嘗。」她舀了一勺豆腐腦兒湊到他唇邊,見他臉色有瞬間微訝,她起初不解,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舉動太輕率。
他們現在可是兄弟,不是夫妻啊!她趕忙著想將手收回,卻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了手腕。
律韜湊首,吃進了她喂來的那一勺豆腐腦兒,自始至終,一雙沉魅的眼眸沒離開過她窘迫的臉蛋,直至嘴裡的食物都吞進了,才緩慢放開被自己扣住的纖腕,「四弟說得不錯,這豆腐腦兒確實滑嫩,滋味挺好。」
瓏兒的心跳飛快,倒不是因為自己做出了不合宜的舉動,而是被他彷彿帶著幾分勾人的眼神給瞅得心慌。
是她的錯覺嗎?
她覺得律韜對待自己的態度,反倒比在宮裡時更露骨曖昧了!
第4章(1)
吃完了包子與豆腐腦兒,他們漫無目的地在市坊之間走動,因為是男子裝扮,所以就連瓏兒看見了想吃的甜食,也忍住了沒買。
她與律韜相覷了一眼,見他唇畔輕噙著笑,必然是看穿了她要撐出男兒氣魄的心思,但她不以為意,只是撇了下唇角,想他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那滿不在乎的態度,必然也是裝出來的。
說來也奇怪,她是女子,素來嗜吃甜食也就算了,但是,性冷如律韜,竟然也十分嗜甜,兩人愛吃的口味也意外的相似,彷彿打小養在同一處。
不遠處,飄來了棗糕的香味,讓瓏兒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張婦人的臉龐,那婦人有一張極慈祥的笑顏,以及一頭綰得十分乾淨整齊的灰髮,她彷彿還能從那浮在腦海裡的人身上,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甜味。
「蘭姑姑。」她不經意地呢喃出這個名字,雖然她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婦人,卻很確信那婦人就叫「蘭姑姑!。
「你剛才喊了誰?」律韜冷不防地拉住了她,一臉的訝異。
「我從前認得一位叫『蘭姑姑』的人嗎?」
「你想起了什麼?」他沒回答她的問題,低沉的嗓音裡有一絲緊張。
瓏兒略頓了下,搖頭道:「沒想起什麼,不過好像記得以前見過一位灰髮的婦人,好像我總喚她『蘭姑姑』,好像還記得她擅做細點,尤其是棗糕,想著彷彿都還能吃到那味道。」
律韜握住她纖臂的大掌不自覺地收緊,直到她吃疼的一縮,才想到要放開,面色沉凝,片刻後才道:
「蘭姑姑確有其人,她是華母后宮裡的領事姑姑,是華母后從宮外帶進來的貼身侍女,她做的棗糕確實是一絕,朕十分愛吃,朕和四弟的嗜甜,就是讓華母后與蘭姑姑給養出來的。」
「那想必是我從前在哪個地方,見過那位蘭姑姑。」
「你是見過蘭姑姑沒錯。」
律韜輕笑了聲,不再繼續說下去,在他的心裡,一直有著矛盾與掙扎,他知道內心的渴望,卻害怕得不敢去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