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當年強逼她雌伏身下,那樣的律韜讓人覺得可恨,那麼,做出讓自己的弟弟還魂成女子,並且娶回宮當皇后的這個人,讓她感到可怕得過分,究竟是什麼樣的執念,什麼樣的恨,讓這人不惜一切,一而再,最後徹徹底底毀掉自己親弟的人生呢?
所有的一切……容若在心裡苦澀地笑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是,律韜所做的是奪走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身份與軀殼,卻比殺人更惡劣萬分,如今的她,沒有天下,沒有皇后嫡子的身份,甚至於已經不是「齊容若」。
律韜兒她緘默不語,心裡苦笑,笑自己在她面前根本就沒有勝算,她只需要掌握他的心,就已經穩操勝券。
然而,就是這樣的毫無勝算,讓他心裡害怕忌憚,但他真的不想再後悔一次,真的不想了。
「通天犀。」
他以這三個字為開頭,娓娓道來當年的一切,在最後一刻以「還魂香」吊住她一口氣,派人積極尋找天官欲覓得的「通天犀」,然後是沈阿翹的主動求見,她的娘親是「女冠」,世人只當是女道士,卻不知道她們通常是因為擁有可以與神靈交流溝通的能力,說的更貼切些,是「巫女」。
「她說,四殿下的福澤極厚,命卻不長,天官與她說過同樣的話,但朕沒相信,但是,世事真的就是如此巧妙,若要讓人還魂重生,龍血,巫女,通天犀,缺一不可,這百世難以一遇的巧合,就真的是碰在一起了!容若可能會納悶,朕怎麼可能讓華延齡也知道這件事,因為,當年根本沒防你會失去記億,所以青陽也知道,但朕想,你應該早就猜到了,而華延齡在知道你失去記憶時,勉為其難讓朕迎娶你,條件是雖不向你披露從前的身份,但從前的事,他絲毫都不想瞞你,這是交換條件,朕雖然覺得棘手,但無可奈何。」
「你如何能確信,在這軀殼裡,生還的人是我?」
「不,朕不能確定,一直到迎你為後的那一刻,朕的心裡其實都還不能確定在那個身子裡生還的人是容若,可是,從我們成親之後,就一直沒有圓房,因為你怕朕碰你,而在這天底下,沒有人比朕更清楚,你為什麼會怕朕的親近,從那一刻,朕讓自己相信,在那身子裡活下來的是齊容若的靈魂。」
「這麼簡單的理由就能讓你自欺欺人?為什麼不會以為我只是單純覺得你這人很噁心,才會不想接近你呢?」
「還記得,咱們成親之後的第一年,膚帶你登泰山祭天,那日,在那山巔上的亭子裡同看日落,朕說喜歡你,你是如何回答朕的嗎?」律韜直視著她冷淡的面容,見她微斂了斂美眸,與他一同想起那日。
「瓏兒,朕喜歡你,那你呢?喜歡朕嗎?」
「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是喜歡。」
「那如果你不是朕的皇后,也會喜歡嗎?」
猶記得那時候,她沉默了好半晌,然後,才緩緩地揚起了笑,道:「只要皇上說我喜歡,那我就是喜歡。」
「我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但那又如何?」容若冷哼了聲,心情又惡劣了幾分,她也同時想起了他們從泰山回來之後,律韜對她的態度更加視若珍寶,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
「如果朕說喜歡,你就喜歡,那是什麼回答?自始至終,你沒有回答出自己的心意,那時候的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是知道什麼叫做欲迎還拒的手段,也知道如何說話惹朕生氣,但朕不生氣,是你的回答讓朕篤定,在那個身子裡活著的人,是容若。」
雖然,在律韜的心裡對這人刁滑的性子也是恨得牙癢癢,明明已經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卻還是無法從她的嘴裡騙到一句真心實意的喜歡。
到了最終,也不過就是一句「願意」。
但卻已經將他哄得心花怒放,為她折服了。
「容若,相信二哥,我沒想過要對你動手。」一直以來,律韜從不屑為自己辯解,這些年來,關於他弒君奪嫡的謠言太多,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去澄清,但是唯有在這人面前,他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若我真想殺你,你今天又怎麼還能站在這裡呢?」
「那是因為你是個瘋子,讓我變成女人,才能讓我嘗到比雌伏在一個男人身下更大的厭辱。」容若不讓自己迴避他的目光,語氣極其嘲弄,比起喜歡,她真的寧願相信律韜是恨她的。
「你不信我,總也該想想這兩年來,我是如何待你的。」
話落,他陰沉的眸光緊捉住了她的視線,彷彿是在逼問她是否還有一點良心,要不,這兩年來,他們身影不離,恩愛相隨的歲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忘得一乾二淨?
如此輕易,如何能夠忍心呢?
「倘若,如今在我眼前的一切,就是你所謂的『喜歡』,那我只想問你,你究竟瞭解曾經的我多少,才能夠那麼理直氣壯的說你喜歡我?」此刻,容若彷彿覺得自己還能夠聽見,在她清醒之後,看見自己映在鏡裡的那張女子容顏,強忍在心裡沒喊出來的悲鳴。
如果,還魂續命,就是天官與阿翹口中所說的福澤,那她寧可不要。
這一點,若他懂她,就該想得到!
她的話,彷彿利刃般,割得律韜心痛,卻讓他啞口無言,他究竟瞭解容若多少?或許……不,是肯定不如那個裴慕人多,但是,他是真的喜歡著她,深深地愛著,只要她願意接受,他們能夠用往後日日年年的歲月去彌補,所以,曾經的容若,他究竟瞭解多少,重要嗎?
「懷上那孩子,真的讓容若感到如此痛苦難受嗎?」
容若挑唇輕笑,想他終於願意正視這一點了,冷道:「你也是個男人,換成你,想想我,你說呢?」
第5章(1)
這一日,律韜下朝,就待在「養心殿」一側的密室裡,下令誰都不見,只想一個人獨處,與那幅王爺的緙絲肖像,「靜齋」裡的一切,曾經睿王殿下的丹青手書,治國良策,甚至於是這兩年來,每次只要「瓏兒」隨手畫些寫些什麼,他就會悄悄地取回來,然後在她面前當作沒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