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放置飛刀的桌後走出一個人,腳上穿著一雙木屐,走起路來喀喀的響。那群痞子自動退開,在這人的身後、兩旁立著。 「聶濤,我不記得得罪過『洪幫』,你何必砸我場子?『松戶組』在你長老的心中,就這麼沒地位嗎?」 他一開口,竟是道地的台灣國語。 珍珠驚異的盯著木屐男,但他可沒精神去注意她,對他來說,聶濤突然的現身.帶來了巨大的壓迫和疑慮。 三年前在台灣,他與聶濤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聶濤剛升上執法長老,雖然年輕,但顯現出的氣勢卻與年紀完全不符,見過他的人,想是永生難忘。 「是『洪幫』的羅剎無色!」圍觀的人群裡,有人用日文叫出聶濤在江湖上的封號,頓時現場一片喧嘩。 連專食人類的羅剎惡鬼都會害怕的人,誰能不畏懼? 木屐男臉色微變,雙手一舉,阻住身後的喧吵。 「說吧!你是什麼來意?莫非洪幫看上我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想搶我『松戶組』新宿地盤?」 「我只想帶她走。」 聶濤的聲音低沉而穩定。 珍珠擔心的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他怎能如此鎮靜,如此有把握?假若那些人群起圍攻,她和他死一百次都不夠。原以為找到救星,沒想到是拖著他下水。她心底竟感到一絲歉意。
「要你親自出馬來帶走?」聽聶濤一說,木屐男仔細端詳起珍珠,「她是什麼人?」 「我的人。」他態度冷硬,十足的睥睨。 「『羅剎無色』的女人?」 木屐男低吹了聲口哨,興趣更濃厚了。 「不,我不是他的——」珍珠才說到這裡,聶濤的手在她的頸後使力一掐,她就什麼話都吐不出來,只能拚命的吸氣。 哪一種女人有本事擄獲「羅剎無色」的心?木屐男真的很想知道。這肯定是震驚各幫派的大新聞。 「你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聶濤陰沉的眼眸緩慢掃視在場的人,漫不經心的,卻叫人不由得心寒。 「她的名字叫什麼,隨我高興。或者,她會姓我的姓。」 鬼才會姓你的姓!珍珠心底吶喊著。上一分鐘,她還滿心歉意,內疚於自己的魯莽和衝動;下一分鐘,她就恨不得再賞他的臉兩鍋貼。她大聲的喘息,鄙視的瞪著聶濤,恨他凌厲冷峻的眼神,也恨他把她當成傀儡任性的支使,又有意無意的捏造出兩人的親密關係。
聶濤從容的摟著珍珠打算離去,才走了幾步,木屐男的屬下一個勇氣可嘉、卻不知死活的年輕小子箭步向前,攔住他的去路。 事情不到兩秒鐘就結束了,聶濤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只見他單手舉前再縮回,那小子已經仰躺在地,痛苦的哀嚎。 在場的人皆被他快速的動作震住了。聶濤微側身子看向木屐男,開口問:「你想動手?」 木屐男是在江湖中沉浮數載的老馬,自然不會自亂陣腳。他清清喉嚨,半開玩笑的說:「說實在話,我不會笨得和洪幫起衝突。但這個女孩……」他目光移向珍珠,她就這樣旁若無人、大刺刺地來鬧場,如果今天我什麼也不過問,隨便放她走,我兄弟還能服我嗎?江湖上,我還能立足嗎?」
聶濤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冷哼一聲,放開了珍珠。他自顧自地鬆開頭帶,目光環掃四周,暗暗估量對方的人數。 「不好意思,我的兄弟不習慣單打獨鬥,他們習慣打群架。」木屐男走回座位,點上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用日文向屬下交代:「陪人家玩玩。」 珍珠驚懼地喘了口氣,快速的躲到一旁,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聶濤。一些起哄的人已經先把桌椅搬開,空出地方充當打鬥場地。 一開始,這便是一場不公平的拚鬥。七、八個人將聶濤團團圍住,他們手中握有蝴蝶刀、小藍波刀、碎酒瓶等利器,而聶濤卻手無寸鐵。他立在那一小塊空地的中央,雙手懶懶地垂下,不經意的膘向珍珠,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樣子,不由得發顫。
他眉間那道疤轉成赭紅,而那對冷而黝黑的眸子之中再度燃起綠色火苗。她見過這樣的神情,也永遠不會忘懷這樣的神情,每次他眼底鬼火跳躍時,便是觸怒了他狂暴脾氣的前兆。
只是打打而已,不會殺人的。珍珠安慰著自己。但看到那幾個人緩緩逼近聶濤,她不再那麼確定了。唯一能斷定的是,那群惹他不快的人,會非常、非常的可憐。
外圍的人不斷吶喊助陣,帶著嗜血的慾望。珍珠覺得自己簡直要吐了,大家的目光全膠著在那場戰爭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她蹲下身子躲進一張長桌底下,既不安又擔心的盯著聶濤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要擔心?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擔心。 那些人縮小圍住聶濤的圈子,突然的發動攻擊一擁而上,各持利器砍將下去…… 珍珠摀住嘴,無聲的看著這一幕。她終於明白,他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痕是怎麼來的。 他的打法是一味強攻,不把敵人撂倒絕不罷手。利器朝他砍下的位置若非致命部位,他根本懶得閃躲——結果可想而知,那些刀全招呼到他的背上、肩膀。
不過沒有一個人能縮回手。他們的腕部全被聶濤用巧勁在瞬間生生扭斷,有幾個人已疼得在地上打滾。 結束了嗎?錯!大錯特錯!方才只是前菜,大餐還在後頭。倒了一群人,再換上另一群。這場拚鬥的收場,不是聶濤戰敗,便是全舞廳的人都讓他給料理掉。
又有兩把刀子同時劃中聶濤的上臂,拖出一條條殷紅血口,這下珍珠不只想吐,簡直要暈了。他到底有沒有痛覺啊?傷痕纍纍的是他,他卻一副不關痛癢的死樣子。
地上的人愈來愈多,相對的,聶濤身上的傷口也更多了。日本人不怕死的神風精神雖然值得敬佩,可是像這般一擁而上的死纏爛打,實在沒品到了家。 珍珠忽地尖叫起來,某個人趁聶濤酣戰時溜到他身後,手裡握著一把武士刀,舉刀橫平的揮出一個大弧,還好聶濤及時斜側身形,否則腦袋肯定搬家。刀面疾疾掠過他的頰邊,削落了幾絲揚起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