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醫生單名一個「非」字,自祖父華清風以來,一直擔任洪幫的專屬醫生,在幫中身份超然。而華非是華家第六十三代子孫,華家世代以行醫為職,出過幾位響噹噹的人物,尤以三國時代的華陀最為人知。
華醫生沒再理會「長老」,視線移向一旁的珍珠,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這位可愛的小姐,你就是他們口中傳來傳去,武山連合會派來的『殿下』嗎?」
「我叫海珍珠,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他們要喊我『殿下』。」珍珠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經由他們的談話,她大致推敲出整個狀況。大概是這兩個幫派組織互相敵硯,而她被誤認為是敵方派出的間諜。但……為什麼是她?華醫生上上下下打量她沉吟道:「嗯,我也覺得不像,可是人心隔肚皮。我不是你,也不是你肚中蛔蟲,不知道你是不是說實話。我看這樣好了,不如剜開你的心,敲開你的頭骨,插人幾根管線,再接上電腦,你一講話,我就知道是真是假啦!」
老天!這算哪門子的方法?珍珠搞不清楚他是說笑還是認真的,只好瞪著一雙大眼,訥訥地說:「不是有測謊器嗎?這裡的設備應該…很齊全吧?」「唉!器材全訂購了,可是還沒送來。只好用我自創的方法羅。我知道被人誣賴的感覺一定很差,用這法子幫你測謊,馬上就還你清白了,這不好嗎?」華醫生說著說著,真拿起鋸頭骨用的刀子走向她,臉上還帶著笑。
珍珠嚇得驚聲尖叫,往後退了一大步,但她的手臂被「長老」捉得緊緊地,沒辦法退開更大的距離。她死命的縮在他背後尋找掩護,一時忘了他還裸著上半身,只覺得他的背肌又硬又冷,像牆一般。
華醫生又嘿嘿地笑,「果真不像、武山連合會的『殿下』哪有你這麼膽小。好吧!我華非暫且相信你。」他抬頭望了長老一眼,嘻笑的說:「SORRY!很久沒和漂亮妹妹玩了,一玩就冷落了長老先生。哎呀,別老闆著臉嘛,這樣容易短命的。你的命這麼值錢,一短命,不就親痛仇快了嗎?」
「鬧夠了沒?」長老冷哼了一聲,臉上罩著寒霜。這一耍嘴皮,足足鬧了半個鐘頭。華醫生看了看牆上的鐘,丟下手中的手術刀,聳了聳肩。「夠了。」他一說完,臉上的表情便變得冷靜而專業,與之前大相逢庭。他撥了撥落到額前的白髮,對長老使了個眼色,便走入那扇大屏風後。長老拉著珍珠的手腕,緩步跟了過去。踏入屏風後的那一剎那,珍珠終於明白為何方才在門外,這個男子會笑得那般不懷好意。眼前的景象讓她的呼吸全哽在胸口,想叫也沒法出聲。屏風後的牆仍是一樣淨白,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手術燈,燈下是一張手術台,一切設備都平淡無奇,只是台上躺著的人不住的淌著血。血染紅了底下的白色墊子,還一滴滴的淌落於地,匯成一片血泊,腥味就在這角落中飄浮。
「沒有機器真的很麻煩。」華醫生邊說著,重新戴上了手套。他拿起一支長夾在血肉中撥動,「這次你料錯了。他沒把晶片吞到胃裡,也沒縫在皮膚下,甚至肛門、鼻腔、喉間、耳骨、眼瞼,能找的都翻盡了,你的手下也找過他的公事包和衣物,也是沒有。依我看,若非有接應,是很難把晶片傳出去的。這位可愛的小姐,你說是不是?」華醫生突然轉向珍珠,語氣既親切又和善。珍珠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臉上血色全無。她原本強力的壓下了自己的驚慌,但被華醫生一問,她全身雞皮疙瘩都立正站起,心中愈叫自己鎮定,反而愈難壓抑恐懼。她盯著手術台上的那一塊肉——只能說是「一塊肉」,因為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具屍體。他的頭顱還在,臉上雖然有被切割的傷口,但依稀還分辨得出來。他竟是在新宿街頭和她撞成一團的那位怪老人。
華醫生見她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瞪著那顆頭顱,眼張得比銅鈴大,眨也不眨一下,不禁感到有趣。像這解剖檢驗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再加上身兼洪幫的主治大夫,接觸的都是刀裡來槍裡去的人,所以他早就忘了一個普通人突然面對一具屍體時——尤其還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會有什麼反應。
「喂!你眼睛這樣睜著,不酸嗎?」華醫生伸出手在珍珠發愣的眼前晃動,企圖引起她的注意,不料手套上的血竟濺了幾滴在珍珠臉上。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癱軟的蹲下身,大吐特吐起來。只是從昨夜被擄到目前為止,她滴水未進,自然吐不出什麼東西,就只能幹嘔她低著頭,呼吸極不順暢,心裡拚命告訴自己放輕鬆,別想方纔的畫面,可是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頑強的鑽人她的鼻腔,又挑起了她作嘔的衝動。突然,有人握住她的肩,珍珠全身一震,以為華醫生帶血的手套沾上自己的肩膀,一抬頭,卻看見長老似笑非笑的臉。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不重不輕,珍珠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非要安慰她。「你們……」珍珠喘了口氣,唇還在顫抖,目光只在那兩個「活著」的男人身上游移,「你們殺人!」「是他,我可沒有,別冤枉我。」華醫生辯道,指了指長老,又繼續手邊的工作,「我只會救人,不殺人的。不過說是咱們長老大人殺人也不太對,他想殺個人,何必親自動手?隨便動個指頭,就有幾百人為他賣命;那是誰殺的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到時,『他』就是屍體了。」
突然,啪的一聲,華醫生手上多了一塊皮,他竟硬生生地將「他」的臉皮扯了下來!珍珠尖叫一聲,待要說話時,兩片唇只是一張一合,無意義的蠕動。搭在肩上的手,讓她覺得恐怖而沉重。他蹲下身來來,手慢慢由她的肩頭滑過,握住她發顫的下巴強將她雪白的臉轉向自己,仔細地審視。珍珠忍著不適,被動的迎向他的眼神,發覺在他森冷的眼底跳動著兩簇綠火。這一刻,她終於瞭解了眼前這個男子,「你是魔鬼。」珍珠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不是指責也不是疑惑,而是敘述著所發現的事實。話一說完,她的身子便癱軟的朝他倒下,再次失去了意識。「搞什麼?我只是扯下這傢伙的人皮面具,她怎麼嚇暈了?這女孩如果是『殿下』,我頭砍下來讓你當椅子坐。唉!沒空理你們了,這張皮做得真不錯,有研究的必要…」華醫生自言自語著,一面小心翼翼地處理那張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