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短暫飄離,回過神來,她發現手中握著結髮,一股他的發,一股她的發,編成同心結。他發裡的濕氣沾染上她的,同般地黑澤柔軟,已分不出誰是誰了。
結髮。 心弦一震,沉香怔忡了,握緊那個髮辮,深埋著的冀望脫緩而出。 多想多想在他身旁,成一對結髮夫妻…… 「怎麼還不回房歇息?」 那男音略微沙嘎,震撼了沉香。她的視線與他交纏,這一刻,再也不能幽靜無波了,燎潮滾滾而起,衍生著、澎湃著,為了那個奢望,她心痛已極。
望向她異樣的神色,碧素問似有感應,他捲起上半身,忽覺頭髮一緊,調回目光,他看見握在她手心裡的結髮,他與她的同心結。 「你……」碧素問微微愣住,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扯動自己的發,想將那同心結打瀲。「是大姑娘家了,還玩你大爺的頭髮。快回房去吧。」
他嘴角僵了僵,聲音裡夾帶不易察覺的匆促,彷彿有絲不安。而沉香動也未動,小手感受著髮絲的溫暖,深幽幽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睇著他,這麼欲言又止的,讓碧素問的平穩氣息全亂了。
「晚了,回房吧,我也要就寢了。」他再次催促,有意無意地躲避沉香的目光,一邊翻過身子,想由躺椅坐起。 心裡頭的事,他一直不願細想,隱約間有所體會,他對她的感情起了變化--或者是從未改變,在第一次懷抱她一身贏弱時,心就浮躁至今?
忽地,一隻小手兒拉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趁身。仿若受雷電貫穿心脈,碧素問渾身震動,所有的知覺和感官緊繃至極處。此時,他竟害怕同他的小丫頭獨處,他不願傷害她,但她再不走,他不知道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大爺……大爺……」沉香一句一句的呢喃叫喚,聲音破碎而低啞。 碧素問狠不下心,無奈何地低聲輕歎,還是掉回了頭,望向那張雪白的、楚楚可憐的容貌。 「大爺……」她不說別的,卻一逕喊著他,淚水在眼眶中滾動,一顆顆不停不停地湧出,橫波自已成流淚泉。 脫離了軀體,那魂魄可有自主?能否永遠伴在他身側為他守候?若不能,她該如何?她不要離飄他遠去,她要將他牢牢放在心底。 似著魔一般,碧素問抬手拭掉她頰上的珍珠淚,眉頭微擾著,手指一下下在她臉上滑動。驀然,沉香握住他的大掌,不讓他逃脫,感覺他痙攣了一下,接著,她將臉偎向那厚實的掌心,滿腹的情意俺沒了她。
「大爺,我喜歡您……多麼……多麼……喜歡您呵……」 碧素問全身僵直,迅速想抽回手掌,但沉香握得好緊,輕合著的睫毛上沾染著點點淚珠,可憐兮兮地顫抖著。他頓了頓,淡淡地說:「我知道……你喜歡碧煙渚的每一人。」
沾淚的睫毛輕動,沉香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眼底,「沉香從沒這般喜歡過一個人……我心底,終是有了您……」 不知如何讓他明瞭心中對他的萬千情意,不經大腦思考,沉香以行動表達了一切。她趨向前去,在碧素問還未弄清她的意圖時,她的唇已緊緊抵住了他,兩張唇交觸著,同樣情冷,同樣柔軟,彈動了同調的心弦。
碧素問吃了一驚,不假思索地推開她,雙目炯炯有神且嚴厲無比地瞪著,話語一字字、咬牙切齒地迸出:「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大爺,您不喜歡沉香?」 不同於他的暴躁,沉香的眸子霧濛濛又水盈盈,長睫毛揚了一揚,然後,她微綻輕笑,吐氣如蘭地訴說著,「不打緊的……只想您明白沉香的心意,我不再隱藏,也不想靜默了……我不住地祈求老天,盼能照顧您一生,常伴左右而永世相隨,若天也不允……沉香亦心懷感激。在這病痛的匆促人世,曾遇見一個人,他對沉香千萬般的好,以真正關懷的心待我……雖有不捨,沉香不覺悲傷……」
她傾訴著,眼神在他臉上穿梭,手指禁不住撫摸那男性的面容。 這回,換碧素問捉住她的小手,他頭有些暈眩,心兒緊縮著,仍試圖掙扎,「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沉香搖搖頭望向他,眼瞳清亮美麗,「我喜歡您,以男女之間的情感喜歡著您,沉香心底……再清楚不過了。」 「天啊--」他皺眉歎息,盯著她全心信任的小臉,用一種低低的、沉痛的聲音說:「你這個傻爪,這十年來,你生活的範圍就只有小小的碧煙渚,能遇到什麼好男子?你是我的貼身丫頭,終日以我為重心,而你已十八歲了,正值情竇初開,你對我……那該死的不是情愛,你懂不懂?!往後出了碧煙渚,有多少好男兒將出現在你身旁,你又溫柔又善良,而我……」他的喉結蠕動,企圖將胸口的悶氣壓下,「對你而言,我太老了。」他擠出一個蹩腳的理由。
沉香一如往常,乖靜地聽他說話,可臉上的神情已將碧素問打敗。她由著地說去,那固執而認定的模樣絲毫未改,坦然了心中所想。她整個人感到輕飄飄的,虔誠的、溫柔的、感動的、欣慰的……無數無數的情緒在胸臆間轉蕩,若留在他身旁的時日真已不多,她終是讓他知道了心意。
仰視著他,她淚水未盡的眸裡帶著情意,小小的臉龐因方寸激盪而雪裡透紅;她脆弱得如一根小草兒,經不起風雨的摧折,但個性裡又有那樣一股強韌的力量,任憑百般阻撓,她依舊執著已認定的信仰,不離不棄,不悔不叛。
碧素問緊鎖眉目,眼前一張小臉令他心軟,可是,他橫了橫心,肅下神色,將頭偏向一邊不再瞧她。 「世間這許多好男兒,又干我何事?」沉香軟軟的說著,眉梢眼底飄染羞意,「我偏偏只愛您。」 碧索問突然回過頭,速度之猛,差點撞上沉香的小巧鼻尖。連思考的片段也不留,他俯了過去,吻住近在眼前那張又巧又憐的唇瓣,緊緊地覆蓋著、輾轉著。他的吻並不溫柔,帶著點兒橫霸,將女性特殊的馨香味兒全汲取入口。那是兩張同樣冰冷的唇,卻點燃了兩顆心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