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無如何愜意,天天這麼閒晾著,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新鮮感沒啦,只剩下透頂的無聊,悶得碧家二少直想放聲尖叫。 「霍香,別管那本帳冊,反正也沒收入,陪我下盤棋啦!」 廳裡,「四香」丫頭們分坐四邊,各自排遣時間,就見碧靈樞抱著棋盤棋子,賴在霍香身旁。 帳簿翻過另一頁,霍香頭也沒抬,毛筆沾了沾墨繼續謄寫,隨口應聲,「唉,二爺呀,沒見霍香忙著嗎?正是因為沒病人上渚,沒錢進帳,才要精打細算,免得入不敷出了。哎呀呀,都是您啦!這數目本來算好的,一跟您說話。我又記不得了。好心一點,您找茴香兒去吧!」
「別!」茴香聞言,快快吐出嘴裡的爪子殼,「這花腦筋的事,您別找我。」她嬌小的身子縮在特大的太師椅上,瞧起來挺舒適的。伸伸腰肢,打了一個極不文雅的呵欠,她又朝嘴中丟了粒瓜子。
碧靈樞美美的嘴一撇二歎氣的,瞄了瞄,焦點便落在一旁專心碾藥的丫頭身上。他湊了過去,笑嘻嘻地說:「麝香兒,碾那麼多藥不累嗎?一時也用不著呀。唉唉,你二爺瞧得都心疼了,休息休息啦,讓二爺陪你下盤棋?」
那丫頭戒慎恐懼地盯著他,知道他又要來逗人了,還是少理為妙,於是,她堅決地搖頭,「不要。」 「為什麼?」碧靈樞俊臉垮了下來。 「每回對奕,二爺總是贏,不好玩。」 「大不了我讓你三子……不好啊?那七子……還是不夠啊?那,那讓你十子,這已是大大的讓步了,如何?還是不行?哎呀,那乾脆別玩了!」
「是二爺自個兒說別玩的。」麝香睨了他一眼,低著頭,又努力手上的工作去了。她心裡惦記著小姐,說什麼也沒心情玩樂。 碧靈樞想著丫頭們對他的「絕情」,不由得悲從中來,敝撇嘴,哀號了一聲,「我真這麼惹人厭嗎?你們怎麼都不理我啊?!」 然後,老天總算給他一點薄面。 一隻淨白的小手遞來一隻清香瓷杯,女性溫軟的語調在他耳溫輕響,「二爺,沉香陪您喝茶。這玉露茶葉是老爺的珍藏,沉香取了一些來,別讓老爺知道才好。」她對他眨眨眼,難得顯露俏皮的模樣。
碧靈樞咧嘴露出白牙,對著沉香笑瞇了桃花眼,「唉,算沒白疼了你,就屬你對我最好。」接過茶,他呷了一口,想到有人願意理他,心情好轉許多。
沉香瞧著他,也靜靜地笑著。方才在霍香緊盯之下,她才勉為其難地喝完藥汁,苦味尚於舌尖流連;她捧起瓷杯輕輕啜飲,讓茶香沖淡藥味。
「二爺……」 「啥事兒?」碧靈樞好脾氣地應聲,「你想找人聊天嗎?」 沉香淡淡一笑,歎了口氣,「二爺,老爺雖不在碧煙渚,您日常該做的功課是不能怠情的,早上要練武,傍晚也得練,還要讀書作學問。學如逆水行舟。您一日不溫故求新,只有退步的份兒了。」
「對極了!」霍香由帳冊中抬頭,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沉香說的極是。」 「二爺,說實話……近來,您腰身似乎變粗了不少喲……」茴香兒正經八百地說,還不忘嗑瓜子,而麝香丫頭也不自主地瞄了瞄他的腰,然後又皺眉又搖頭的,弄得碧靈樞一陣緊張。
「胡說!哪兒變啦?!我仍是翩翩佳公子,有身段又有臉蛋!」他唬地站起身,不服氣地說:「練武嘛,什麼時候都行,誰說非得按時不可?我不過休息了幾日,你們甭操心啦。瞧,我身手還不是敏捷得不得了!」
邊說著,他腳下生風,身子陡地竄出。他的輕身功夫十分高超,以極快的速度周旋在四個丫頭之間,帶動了她們的裙擺衣角。為證明自己依舊「身輕如燕」,他故意加速步伐,還賣弄地取走「四香」發上的飾物。
麝香突然尖叫,二爺拿走了她的小釵,那是小姐給她的,說什麼也不能弄壞。她著急地跺腳,伸手拉住那飛來飛去的身影,可惜連衣邊也沾不上。
「二爺,快還我啦!」 「偏不!」那影子又竄向另一邊。 這下子,碧靈樞的好玩心性全被勾起了,瞧著麝香追著他後頭跑的憨樣,他笑得更加猖狂,然後,他轉到了沉香身邊,忽地拉起她細瘦的雙腕,「沉香,我教你呀!這輕功一點兒也不難,瞧你蒼白的,練點武功也能強身……跟我來吧!」
「二爺,我不--」 由不得她再說話,碧靈樞已挾持了她。 「好不好玩?!」他的聲音裡滿是興奮,帶著她飛轉,一邊又捉弄著麝香。 頭好暈好暈……手腕讓二爺箝制,她沒法掙脫,只能踉蹌地跟在他身旁。喉頭發不出一點聲音,怕一張口,要將胃裡頭的東西全數吐出。咬著唇、她只能不停地搖頭,「咦,不好玩啊?我還可以更快。」
天啊!他真的愈轉愈快……沉香覺得整個天地都混淆不清了,似乎聽見霍香姊和茴香兒驚懼的叫聲。接著,情況驟變,麝香不知怎地竟和碧靈樞撞成撞一團,咚地一聲暈死過去,旁觀的兩個丫頭尖叫連連,沉香感覺自個兒的身子如斷線紙鳶,脫離二爺的掌握,輕飄飄地飛了出去……
「沉香,我救你!」 身軀隨勢而去無法阻止,她雙眼緊閉,聽見二爺著急慌張的叫喊,沒有預期的疼痛,無絲毫震動,她發現自己撞入一個胸懷中,被安全地橫抱著。
「二爺,我沒事……」 虛弱地勾勒唇角,沉香緩緩地睜開明眸,瞧見了他。 他的臉上有明顯的風霜,嘴角淡刻著細紋,青青的鬍鬚佈滿下顎,黑髮依舊束在腦後,偏有幾綹不聽話地飄至前額。他的眼睛瞪向屋裡的人,繼又調回她的小臉,深邃眼中閃爍著兩簇火焰。